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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野惨杀案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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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所以,我一定要阻止爸爸!”
外守有里突然站起来握住了祐羽的手,眼角含着泪激动地说。
她拉着折笠祐羽,伸手指向废车正前方的旋涡,腕间的红绳双子观音发出细微的脆响。
“从那里出去就能到外面,那之后的路我就不熟悉了,在我被关起来后,这里变了好多......”
“好,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会保护好你的。”祐羽挥了挥手上的法杖笑了,尽管有里只是一个回忆中的幻影。
折笠祐羽牵着有里的手走上前,脚下踩过干枯的花瓣和枝叶,翡翠碎片溶为液体避开了有里光裸的小脚。
“......小有里。”
前进时,在那无法抓住的一瞬,折笠祐羽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在呼唤,轻而哀的,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带着水汽模糊的哽咽。
她忽地转身,却留不下那声音。
“...我听到了。”外守有里同样转身,她满脸悲伤地跪下来触摸着地上翠色的液体,“妈妈,奶奶,我不会再让爸爸犯错了。你们可以安心离开了。”
翠色的液体蒸发干涸化作亮闪的光芒,微弱而温暖,绕着有里转了一圈,而后消弭。
两人默契地安静了一段时间。
“走吧,有里。”祐羽上前拉住了外守有里的手,让她借自己的力起来。
有里抿着唇没有哭,尽力让自己显得更加坚强,哪怕眼泪已经在眼框里打转。
“好。”
两个女孩子手牵手,不再犹豫地走进了前方的旋涡。
踏入其中后,眩晕只持续了一秒多,回过神来是身体已经落到了新的地面上,折笠祐羽闭着眼缓了缓,而后将法杖竖于身前,睁开眼。
她已经做好了面对新的异象的准备,但面前只是一条普通的日式长廊,两边交错地嵌着推拉门,褪色的樟子门纸上浮动着霉斑,离她们最近的一扇在左前方。
里面隐约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没有呼吸声的笑闹。
“唔……我们要进去吗?”
有里的麻花辫扫过祐羽的手背,像某种小动物不安的尾巴。
想到之前的经历,或许这扇门后面也有被困住的灵魂,也可能会有必须知道的信息。
哪怕知道很可能会有危险,折笠祐羽还是决定进去探索一下。只是......她回头看向外守有里,对方则忽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我也要和你进去!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双麻花辫的小女孩紧紧抱着她,仰着脸,眼眶里的泪还没散去,泪光闪闪又倔强地望着她。
折笠祐羽汗颜,她还没说自己想干什么,怎么就被猜到了。
外守有里一看她微妙的表情,更拼命地解释道:
“我已经不在世上了,就算在这里遇到危险也没事,不管怎么样,爸爸不会伤害我。但是羽ちゃん不一样,如果在这里遇到危险,说不定会真的死掉!”
“拜托了……我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因为我而…发生这种事了。”
盯着有里含泪而坚定的双眼,折笠祐羽败下阵来,说道:
“我明白了,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话说在前面,有里你没有可以用的武器,所以遇到危险时必须躲在我身后。不管你是否活着,对我来说,现在的你就是有里,我会保护你。”
言毕,折笠祐羽果断地拉开了门。
门背后的世界出乎意料,没有她们预想的异形怪物,反而是一个装饰有点童趣的方正建筑。
...入口处的标牌写着“京茂小学”,底下的小字写着“xxxx年于东京建成”。
“这上面写着什么?难道这里是东京吗?”有里歪头困惑道。
“东京的京茂小学...或许和哪个人物有关。”折笠祐羽皱眉,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从入口走进去,大致分为娱乐区,运动区和教学楼,不大的地方四处零散立着些黑色人影,有些在打闹,有些在读书,但都看不清面庞,整个地方没有一点人气,氛围诡异得有些让人头皮发麻。
“这里的人...都好可怕,和大家不一样。”
外守有里缩在祐羽背后,折笠祐羽同样幼小的身体并不能将她彻底遮挡住,她只能鼓起勇气去看面前的场景。
“别害怕,我在。”
折笠祐羽紧握住有里的手,拉着她向前走。那些黑影对她们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来攻击。
沿着边缘走到后院的小型沙堆,折笠祐羽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那男孩腼腆地抱着书包坐在地上,低着头,对面是一个金发黑皮的同龄男孩,那人看起来似乎经常受伤,脸上、腿上和膝盖上都贴着创可贴,正很开心地和坐在地上的男孩——诸伏景光说话。
祐羽有感应一般抬头,围栏外面,一个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路过,眼神凌厉地看着这边。准确来说,是看着诸伏景光。
“这是...景光?为什么景光会在这里?但他好像不会动...”
“这是记忆的标本。”祐羽捏紧法杖。这些场景像被钉在琥珀里的昆虫,连衣褶的阴影都凝固得恰到好处。
她拉着有里的手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等一下我再解释,我们去下一个门,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第二扇门,进去便是一条陌生的街道,两个穿着国中校服的男孩走在一起,一位是金发黑皮的俊朗男孩,另一位...即使长大了,但那标志性的上挑眼依然能让祐羽一眼认出他是诸伏景光。
此时的诸伏景光不同于先前忧郁畏缩的样子,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像是在打趣般对着旁边的男孩说着什么,金发男孩则抬手要拍他的背。
在两人身后,拎着衣筐的洗衣工默默走着,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这是长大后的景光吗?”
外守有里显然也认出了诸伏景光,她可能不太明白这些景象的意义,只是单纯地就她看到的发表了感想。
折笠祐羽有些着急地带着有里冲向了下一扇门,第三扇门里,进来便能看见不远处一株巨大的樱花树,还有路边随处可见的盛放的樱花,樱花瓣散落飘舞,落在意气风发的青年们身上。
在中央“警视厅警察学校”的标牌前,五个身穿警服的青年对着摄像机摆着pose,显然关系很要好。
中间最壮硕的那人将身旁一个卷毛青年和金发青年揽着压住,被揽住的两人似乎冲突很大,露出不满的表情。
旁边一个看起来身材匀称风流帅气的男性在对着镜头比手势,诸伏景光则有些好笑地看着卷毛青年和金发青年。
一如既往的,一名存在感很低的洗衣工正在和入口处的安保交涉,将衣服交给对方。
“总感觉这个人出现了很多遍呢。”
外守有里指着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洗衣工,似乎是想要上前查看,但被祐羽拉住了。
“还是不要去看比较好。”
“唔?好吧。”
第四扇门,面前是一家普通的干洗店,但相邻的街道上,先前出现过的四人扯着一面樱花的旗帜展开,紧张地望着店面二楼。
店面的二楼大火蔓延,黑色的浓烟从窗缝漏出来,折笠祐羽四下张望,没见到诸伏景光的身影,顿感不妙。
下一刻,剧烈的玻璃破碎声伴随着滚滚翻腾的黑烟从店铺二楼涌出,那里跃出了一个人。他破开灰黑色的烟雾,肩下夹着一个中年男人,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副模样就像侠客。
那是诸伏景光,长大后的诸伏景光,作为警察预备役,光荣地战胜了自己曾经的阴影。
折笠祐羽有些欲哭无泪,如果这就是结局便好了,但她知道,如果死亡点不在这里的话,后面的诸伏景光也会因为某个事件死亡。
还以为能找到关于诸伏景光死亡的线索,果然是太着急了吗?
“呐呐,羽ちゃん,那个洗衣工...”
和之前不一样,从二楼跳进撑起的旗帜后,那个洗衣工终于露出了他的脸庞,那张与外守一极其相像的脸,就算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该反应过来了,外守有里面色难看地试图向祐羽确认。
“那个人是有里你的父亲,外守一。他似乎一直在监视诸伏景光长大,这一路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二楼的爆炸可能也是他引起的。
“所以...爸爸的空间才会出现景光。为什么要监视景光,因为我吗?明明我是病死的!和景光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他恐怕还偏执地认为你还活着,证据就是,你不是说他看不见你了吗?”折笠祐羽看向有里,握了握她的手。
“他恐怕在看着另一个不存在的,他幻想出来的‘女儿’吧,所以才连最重要的东西都忽视了。”
“幻想...!怎么会....”外守有里咬牙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大声道,“我们去下一扇门吧!”
“好。”折笠祐羽轻轻摸了摸有里的脑袋,用哀伤的声音道,“下一扇门,可能是最后一扇了。”
第五扇门,里面是一个昏暗的日式房间,明显苍老了许多的外守一整个身子往前伏,表情疯狂地对着电脑搜索着什么。
电脑上的页面是——本市失踪人员,上面明晃晃地标着:
“诸伏景光 失踪”
“羽ちゃん,我看不懂这个字。”
“没事,不要看懂比较好。”
放心,我绝不会让他重蹈覆辙。折笠祐羽面色阴暗地想。
祐羽带着有里来到走廊正中央的门,那是一扇木门,锁孔处有两个倒转观音像的凹陷。
“啊!说起来,我有这个!”
外守有里从手腕上摘下来一对红绳系着的玉观音吊坠,这似乎是他们家的信仰。
“这是爸爸他们在我小时候特地为我求来的,我一直贴身戴着。这个图案正好符合吧!”
“确实...抱歉,小有里,借用一下。”
祐羽握着有里的手,牵引着她的手按在门锁上,吊坠和凹陷的锁扣严丝合缝地贴合上,从哪里传来‘咔哒’的声音。
木门毫无物理学理论地打开了,甚至门上根本没有锁。而后走廊分解消失,整个空间变为一个没有关线的阴暗的日式家居。
“这里果然是超现实主义世界。”
“超限时主意是什么?”
“....呃,是超现实主义。简单来说,就是类似人的潜意识世界,比如像现在这样的...”
正打算解释一下,折笠祐羽耳边突然传来诡异沙哑的中年男声。
“小有里......你是有里吗?”
黑暗中走来一个男人,普通体型的中年男人穿着和先前一样的灰黑色兜帽卫衣,上面还溅着暗红色的血。
他露出僵硬表情的脸靠近祐羽,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贴向她,脸上的胡茬几乎要扎到她脸上,垂下的手上拎着沾血的菜刀、
折笠祐羽迅速拉起有里向后撤了一大步,拿起法杖指向外守一。
现在身体还有些无力,但是足够应对一个普通人了,前提是他只是一个人类。在他的世界里,外守一自己应该不可能只是这么普通的存在。
“不,,你不是小有里,把我的小有里还给我!”
“还给我...”
外守一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一卡一卡地移动,最终整个身体都膨胀发紫,变得像巨人一样,充满蛮力又疯狂。他抓着同样变大的菜刀,瞪着眼朝折笠祐羽走来。
“爸爸!你看看我啊!我是有里啊,我就在这里!请你不要伤害羽ちゃん!”
外守有里双手作喇叭状拼命喊着,可惜没有一句话传进了外守一的耳朵里。
因果线,因果线在哪里!只要斩断因果线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折笠祐羽一边用余光观察,一边警戒着面前怪物化的外守一。
她实在不想在外守有里面前对她的父亲下手,那太残忍了,尽管面前这个很难说是真的她的父亲。但对他出手,难保现实中的外守一会不会有个好歹。
不能再让人牺牲了。
“外守先生,你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啊?”
如果忘记的话,能不能让他记起来呢。
“把吊坠给我,你拉另一边。”折笠祐羽迅速对有里说道。
她们将吊坠拉成一条直线,在外守一的视野里,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吊坠就这样凭空浮了起来,一端是那个和自己女儿熟悉的小女孩,另一端则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你还记得吊坠另一端应该是什么吗?你本应该看得见的,可你却无视了你死去的女儿。”
“不...她没死...”
尽管这样说着,但被点出外守有里已经死去的那一瞬,外守一看见了,那模糊的另一端,站着的正是他绝不会认错的宝贝女儿。
有里抓着吊坠,眼角含泪地大喊:“爸爸!”
外守一忽地抬起头,像盲人摸空气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前探去,温柔地将巨大的手落在有里的脑袋上。
折笠祐羽抓紧机会在四周找寻,终于在家请神龛的地下找到了艳红色的因果线。
祐羽回头看了一下,他们父女终于能面对面好好说话了,难得的机会,干脆再等会。
“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我不该和你吵架的,在医院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至少最后我要和爸爸说声对不起。”
“小有里...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凶你的,以后你想去哪爸爸都带你去。”
有里做出一副凶样,叉着腰满脸怒意地道:“爸爸你确实做错了!”
“为什么要对诸伏老师和阿姨...做那种事情,他们一点错都没有!我生病的时候,诸伏老师第一时间抱着我送到了医院,爸爸你却害了老师!爸爸是大坏蛋!杀人犯!坏蛋!”
外守有里边喊边哭,不像之前那样压抑,这次她终于泣不成声了,边哭边说着谴责父亲的话。
外守一则完全愣住了,蹲在那里承受着有里软而无力的攻击,以及能将他心穿透的言语。
折笠祐羽叹了一口气,上前抚了抚有里的背为她顺气,在她说出下一句话前抢先询问道:
“我可以斩断这里的因果线吗?”
外守一像是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有里,最终还是作罢,低头说道:
“可以。”
得到了允许,折笠祐羽干脆地将法杖对准因果线来了一发光球。
因果线斩断,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化为黑色,黑暗将所有人吞噬,在无尽的黑之中,只有一点亮光。
折笠祐羽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她试图看清那发出亮光的东西——那是一个安静漂浮而来的白色幻影,黑色的四芒星连成一圈,从躯体上渐渐移到头顶。
这个幻影,她在诸伏家屋顶见过......
不祥的预感此时达到了顶峰,她想向前跑去,但身体就像沉在黑泥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幻影越发接近外守一。
“对不起,爸爸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外守一的嘴角微微抽动,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那是一种介于嘲讽与哀伤之间的神情,大抵是在嘲讽自己吧。
“喂!!你如果内疚遗憾的话,就回现实世界给我好好赎罪!”
“已经来不及了。”
外守一露出麻木的表情,此时那白色的幻影已经到了他身后。
“咣嘶——”
那是极度残忍的画面...外守一的头颅被整个拔起,紫红色的血淋了有里满身,肉块哒哒地向下落,落在黑泥上,埋进黑泥里。
有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她艰难地支撑起外守一的身体,但有里的手在消散,慢慢变得透明,于是父亲的无头尸体一点一点向她压过来。
最后身体完全消散时,被压在尸体下的有里头部定定地望着折笠祐羽。
那眼中的,是绝望。
......
背景在消散,再次回到诸伏家的折笠祐羽魂不守舍地看着面前朝自己砍来的菜刀——
菜刀“咚——”地落在了地上,浑身是血的外守一忽然表情狰狞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喘着气倒在了地上。
......很快便没有了生息。
折笠祐羽双眼空洞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她脑中反复重演着外守有里最后的眼神。
最终,感到了绝望。
——
警察闯进诸伏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玄关的男尸,大厅的女尸,加上窗边手持凶器的尸体,最后是——黑暗中跪坐在窗边,被月光照耀的,目光呆滞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