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星系有颗草莓》》涵haha喵

5、第5章

　　天台的夕阳辅导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日常。林湛依旧准时，讲解依旧清晰，只是那“草莓糖映射”的草稿纸被周屿鬼鬼祟祟地藏在了书页最深处，生怕再被小辣椒他们发现大作文章。气氛在风与夕阳中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甚至带上了一丝……习惯性的平和？周屿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开始觉得听林湛讲那些天书，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尤其是在对方用他那清冷的嗓音，偶尔蹦出个“光棍集合”之类被他带歪的词时。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在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被彻底打破。

　　周屿照例揣着几根草莓棒棒糖，这几乎成了他的新习惯，晃晃悠悠地踩着点来到天台。夕阳正好，风也温柔。但天台空无一人。

　　“咦？”周屿一愣。林湛那种精确到秒的人，居然会迟到？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空调外机箱上，叼着一根没拆的棒棒糖，望着楼下渐渐亮起的路灯。五分钟，十分钟……林湛依旧没来。

　　一丝莫名的焦躁爬上心头。那家伙……不会又过敏倒在哪个角落了吧？还是被老师抓去开小灶了？周屿抓了抓头发，摸出手机想问问小辣椒她似乎总能搞到情报，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就在他犹豫时，天台入口的铁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噪音。进来的是猴子，气喘吁吁，一脸焦急。

　　“老大！不好了！学神……学神他……”

　　周屿心里“咯噔”一下，嘴里的糖棍差点掉出来：“他怎么了？过敏又犯了？晕哪儿了？”

　　“不是！”猴子喘着粗气，“是……是在楼下！实验楼后面那个小花园！胖子和小辣椒先过去了！看着……看着情况不对！”

　　周屿二话不说，拔腿就往楼下冲，猴子赶紧跟上。

　　实验楼后的小花园位置偏僻，此刻暮色四合，光线昏暗。周屿远远就看到胖子和小辣椒躲在一丛茂密的冬青后面，朝他拼命招手。

　　“嘘！”小辣椒压低声音，神情凝重，指了指花园深处一个凉亭的方向。

　　周屿顺着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凉亭的阴影里，站着林湛。他背对着这边，肩膀却在剧烈地颤抖。他不再是那个永远笔挺、一丝不苟的学神。他的校服外套皱巴巴地搭在凉亭的石凳上，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甚至能看到里面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都崩开了。他一只手用力地抓着凉亭冰冷的石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另一只手则捂着自己的脸，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像是受伤小兽的悲鸣。

　　周屿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湛。不，他从未想象过林湛会有这样的一面。那平日里坚不可摧的冰山，此刻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碎了一地。那压抑的哭声，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惊。

　　“怎么回事？”周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不知道，”小辣椒摇头，声音带着不忍，“我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这样了。好像……好像刚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这样了……”

　　电话？周屿立刻联想到昨天傍晚林湛接电话时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冰冷的语气。家庭。这个词像闪电一样劈进他的脑海。

　　就在这时，林湛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石柱缓缓滑坐在地上。他把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压抑的哭声变成了更加绝望的、近乎窒息的哽咽。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连哭都无法畅快的痛苦。

　　胖子看得眼圈都红了：“屿哥……学神他……好惨……”

　　猴子也收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一脸无措。

　　小辣椒看向周屿，眼神复杂：“周屿，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过去？”

　　周屿没说话。他看着那个蜷缩在阴影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疼。那点因为对方迟到而产生的小小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情绪——是他的仗义感，但似乎又掺杂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心疼？是愤怒？还是……一种无法坐视不理的冲动？

　　他想起了林湛在天台上闭眼吹风时那片刻的放松，想起了他接过草莓糖时指尖微凉的触感，想起了他讲解“草莓糖映射”时专注的侧脸……那些画面和眼前这个崩溃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反差，狠狠刺痛了周屿。

　　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周屿的脑海。

　　“你们，”周屿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去小卖部，买点热饮，还有……湿纸巾。胖子，你块头大，挡着点路。猴子，放风，别让老师或者其他人过来。”他迅速下达指令，像指挥一场突袭。

　　“屿哥，那你……”胖子担忧地问。

　　“我去把他弄走。”周屿的目光紧紧锁着凉亭里的身影，眼神里没了平日的嬉笑，只剩下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总不能让他在这儿哭一晚上吧？冻也冻死了！” 他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朋友们立刻点头，分头行动。

　　周屿定了定神，大步朝凉亭走去。脚步放得很轻，但在这寂静的花园里依然清晰。

　　沉浸在巨大痛苦中的林湛似乎并未察觉。直到周屿的影子落在他蜷缩的身体上，他才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动物般抬起头。

　　那张总是清冷完美的脸，此刻布满了泪痕，眼眶红肿，鼻尖通红，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发白。眼神空洞、涣散，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茫然。他看清是周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狼狈和更加尖锐的痛苦，下意识地想别开脸，想把自己藏起来。

　　“滚……”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毫无威慑力，反而透出更深的脆弱。

　　周屿的心像是又被狠狠拧了一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回嘴，也没有被这个“滚”字激怒。他直接蹲下身，视线与林湛齐平，目光直视着他那双被泪水浸透、写满了痛苦的眼睛。

　　“哭够了吗？”周屿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但仔细听，却藏着一丝笨拙的关切，“哭够了就起来。这地方又冷又潮，你想明天顶着一双核桃眼去上课，再被张老师抓去谈心？”

　　林湛似乎被他的平静和直白弄懵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看什么看！”周屿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凶巴巴地低吼了一句，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林湛彻底僵住的动作——他伸出手，不是去拉，而是像昨天塞糖一样，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蛮横，用自己校服的袖子，胡乱地、用力地擦向林湛脸上的泪痕！

　　粗糙的布料摩擦过皮肤，带来微微的刺痛感。林湛完全僵住了，忘记了反抗，忘记了哭泣，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屿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总是带着贱兮兮笑容的脸上，此刻只有专注和一种近乎鲁莽的认真。他的动作很粗鲁，擦得林湛脸颊生疼，却奇异地……打断了他那濒临崩溃的情绪洪流。

　　“脏死了！”周屿一边用力擦，一边嫌弃地嘟囔，仿佛在擦一件什么脏东西，“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

　　“你懂什么！”林湛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痛处，猛地推开周屿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愤怒和绝望，“你懂什么！你这种……你这种整天没心没肺的人！你根本不懂！不懂那种……那种……” 巨大的委屈和压力让他语无伦次，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对！我是不懂！”周屿被他推开，也不恼，反而提高了声音，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狠劲，“我不懂什么狗屁压力！不懂什么非要考第一！不懂谁他妈给你灌的迷魂汤让你觉得自己不能出错！” 他指着林湛，像在骂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我知道！坐在这儿哭屁用没有！把自己冻成冰棍更蠢！有本事，你冲那个让你哭的人去！冲我吼算什么英雄！”

　　他这一通劈头盖脸、毫无逻辑却又莫名热血的“骂”，把林湛彻底骂懵了。愤怒和委屈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搅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片茫然。

　　就在这时，胖子、猴子和端着两杯热奶茶的小辣椒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看到凉亭里剑拔弩张的两人，都愣住了。

　　周屿看到帮手来了，更来劲了。他一把抢过小辣椒手里的热奶茶差点洒出来，直接塞进林湛冰凉的手里：“拿着！捂手！” 又夺过胖子递来的湿纸巾，胡乱地塞到林湛另一只手里：“擦擦！鼻涕眼泪糊一脸，丑死了！”

　　林湛像个提线木偶，被塞了满手的东西，呆呆地捧着温热的奶茶，看着湿纸巾，再看看眼前这个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明明在骂人却又在笨拙地照顾他的周屿，大脑彻底宕机。刚才那股撕心裂肺的绝望，被这混乱又粗暴的关怀硬生生截断了。

　　“猴子！胖子！”周屿不给林湛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下令，“架起来！带走！”

　　“啊？哦！”胖子和猴子虽然有点懵，但对周屿的命令有着本能的服从。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架住林湛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林湛终于找回一丝神智，试图挣扎，但身体因为刚才的情绪爆发而脱力，加上胖子的力气确实大，挣扎显得徒劳。

　　“闭嘴！”周屿走在最前面开路，像个山大王，“绑架！看不出来吗？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回头瞪了林湛一眼，“再乱动，信不信我把你打晕扛走？”

　　林湛看着周屿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凶悍的侧脸，感受着胳膊上不容挣脱的力道，以及手里奶茶传来的温热，混乱的思绪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终于开始缓慢地、迟钝地转动。

　　绑架？好地方？这个周屿……到底在干什么？

　　他没有再挣扎，只是任由胖子和猴子架着，像个失魂落魄的俘虏，被周屿带着，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穿行在寂静的校园小径。小辣椒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周屿挺直的、带着点一往无前气势的背影，又看看林湛茫然失神的脸，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却亮晶晶的。

　　周屿没有带林湛回教室，也没有去校门口，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他们熟悉的、废弃的器材室后面——一个堆放体育用品的、相对隐蔽的小角落。这里是他和朋友们偶尔偷懒的秘密据点。

　　“就这儿！”周屿示意胖子和猴子把林湛放下，让他靠着一堆旧的体操垫。

　　林湛靠着垫子，手里还捧着那杯温热的奶茶，神情依旧有些恍惚，但情绪显然已经从崩溃边缘拉回，只剩下疲惫和茫然。

　　周屿把猴子买来的另一杯奶茶塞给小辣椒，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林湛对面的一个倒扣的筐子上，喘了口气。他盯着林湛，看了好几秒，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林湛惊愕的目光中，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草莓棒棒糖。

　　这一次，他没有塞过去，而是直接剥开糖纸，然后，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温柔，把糖直接塞进了林湛微张的、还带着泪痕的嘴里！

　　“含着！”周屿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甜的！吃了心情好！”

　　林湛的嘴唇碰到了周屿带着薄茧的手指，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嘴里瞬间被清凉甜腻的草莓味占据。他彻底僵住了，含着那颗糖，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看着周屿。

　　胖子和猴子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小辣椒则捂住了眼睛，指缝却张得老大。

　　周屿做完这一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离谱。他猛地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嘴唇柔软的触感，耳朵根“轰”地一下红透了。他强装镇定，凶巴巴地吼道：“看……看什么看！吃你的糖！”

　　他别开脸，不敢再看林湛，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比任何一次打架都跳得厉害。他刚才……好像……亲……不对！是手指碰到了……靠！

　　器材室后的小角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林湛无意识地吮吸着口中草莓糖的细微声响，以及周屿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球场的喧嚣，却吹不散这方寸之地弥漫的、浓稠的、带着草莓甜味的尴尬与悸动。

　　林湛含着那颗糖，感受着甜味在舌尖蔓延，一丝奇异的、微弱的暖流，似乎正随着这甜味，艰难地穿透他那被冰封的、刚刚经历风暴的内心。他抬起眼，看着对面那个红着耳朵、梗着脖子、不敢看他的少年。

　　这个总是制造麻烦、言行粗鲁、成绩垫底的家伙……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而周屿，盯着地面，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我完了！我居然把糖塞他嘴里了！还是用手指！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靠！这仗义感是不是有点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