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声】明月还复来》元从鹤

2、chapter4-6

　　4

　　那日过后，安琉璃主动加上曹敬观音的微信，给她发了张票友特供卡，说想什么时候来找她，都欢迎。

　　曹敬观音没推拒，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还给她发了个可爱表情包，说不必在意上次的事，好演员入戏会有短暂的时间出不来，很友善地给她递了台阶。

　　安琉璃看着手机里那只小狐狸跳冰坑抓鱼的动态表情，笑意抵达眼底。

　　“你周日有空吗？我请你喝茶？”安琉璃的消息刚发出去，曹敬观音的对话框就显示正在输入中。

　　“我在英国，大概一周后才回。”她发过来一张图片，是一页经书，旁边标着“敦煌遗书，受十戒文”。

　　安琉璃：“这是？”这次是一个小狐狸转圈圈的表情包。

　　观音发来一条语音，安琉璃瞬间鲤鱼打挺地坐起来，观音的声音还是很好听，极尽温柔耐心，语速不快，娓娓道来，让安琉璃格外安心平和。

　　“这是僧人法信写下的受十戒文，意在告诫沙弥们所持戒律，比如‘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但是，在经书背面，却有一个用情至深之人写下一首‘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窗外的月亮高挂，屋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夜灯，周遭的一切是如此静谧，安琉璃的脑海里却像骤然炸开一道惊雷——那首诗她太过熟悉，因为那是梦中的观音在临行前留给她的，也是她们永别前，让她抱有遗憾的事物之一。

　　安琉璃在此之前不信因果，不信命运，观音显然不记得她，可哪里会有这样凑巧的事情？梦中的她们在庙堂结缘，缘分未尽却落得一身死一眼盲，神明在上，看到了她的不甘，于是心生怜悯，所以才有了她们此时此刻的久别重逢么？

　　她听见观音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第一次读这首诗，却总感觉在哪见过。”

　　5

　　曹敬观音回国那天正值周末。安琉璃去接机，颀长一道人影穿着黑色风衣，立在风中挺拔如竹。曹敬观音提着行李从机场出口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安琉璃一张做男做女都精彩的脸，眉宇间神采飞扬，那人言笑晏晏地倚着车门等她的场景让观音晃了晃神，心跳没由来地加快。

　　“太麻烦你了，真的谢谢你来接我。”尽管安琉璃说过要弥补上次招待不周，观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之间不必客气，真的，”安琉璃肉眼可见有点紧张，她握着方向盘飞快思考着接下来说什么，“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知道一家饭馆，要不要我带你去尝尝鲜。”

　　汽车的挡风玻璃外投射进落日的霞光，照得安琉璃与生俱来湖蓝色的眼睛深幽又多情，观音之前听说过安琉璃是混血儿，也知道混血儿出美人，如今一见更是深以为然。她头回被安琉璃吸引，也是因为在新闻报纸上睹见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不得不承认，在与安琉璃接触的这短短几天，她总不知不觉地想更靠近她，更了解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一路聊着观音在伦敦的见闻，观音说这一次到那，又有了一些灵感，想写一写国宝回家的故事，安琉璃看过观音写的东西，说她的文字精炼，情感细腻，总能击中人心。

　　观音闻言抿嘴一笑。

　　曹敬观音与安琉璃梦中的模样分毫不差，脸皮薄又内敛，心思干净单纯，可是碰见喜欢的东西时执着热烈，就像沉静的冰面下暗藏汹涌又势不可挡的洪流。

　　停车时，安琉璃侧过头去看车窗，却很意外地和观音对上了视线。

　　观音在镜子里看她。

　　“怎么啦？这么入迷，是因为我脸上有东西，还是因为我好看？”安琉璃有意逗她，像没意识到此举落在对方眼里亲昵到有些暧昧。

　　观音正襟危坐，耳朵却很诚实地慢慢红了：“是，是挺好看的。”观音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让氛围更怪了，又连忙找补道：“我只是突然有一点灵感，想得出神了。”

　　安琉璃：“真荣幸能入我们观音姐姐的法眼，那我以后可更要好好拾掇自己，赏心悦目了，让姐姐下笔如有神。”观音这才知道摄人心魄四个字是怎样具象化了，安琉璃一张嘴不但会唱戏，又能说会道，通身张扬明媚的气质，怪不得会有许多戏迷都愿意捧着她，果真是一个超群绝伦的妙人。

　　观音道：“你，你真会哄人。”安琉璃立刻举手作投降状：“观音我这可是肺腑之言呐！”她话头一转，“观音你饿了吧，快跟我下车我们觅食去！”

　　观音才意识到她们在车上聊了很久了，连忙跟着安琉璃下了车。观音用手背碰了碰脸，有点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里气温高了。

　　6

　　那日之后，二人出去约会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

　　观音虽安静少言，却不爱宅在家里封闭起来，她更向往外面的世界，喜欢亲近自然，深切感受外界事物，所以对于安琉璃的邀约，她向来是来者不拒，甚至几次主动联系安琉璃一起去逛展会，安琉璃本就对与观音共处这回事乐在其中，两人出双入对的故事很快就在安琉璃的剧院里传开了。

　　??“安仔，你俩啥情况？”助理一脸奸笑凑在安琉璃面前。“去去去，什么情况？遇到知音的情况！”安琉璃一边描眉一边努力压着勾起的嘴角，“观音好，我就爱跟着她不行？”助理摆出稀奇的神情：“你说你们也就认识不到，两个月吧？我现在看着你一会儿到她那，一会儿她来你这儿，一天到晚成双成对出现，我这老母亲般好奇的心啊......”

　　??安琉璃搁下笔，似笑非笑地看向助理：“不是你要我们多交流交流嘛？”助理：“嗯？好像是有理。”但是怎么想都不太对，其他剧院里的人都说安琉璃看观音的眼神可不像看普通朋友，但这话她没敢当着安琉璃的面说，怕被弹脑门。

　　??安琉璃换上衣服一转身，就化身为英姿飒爽的戏中人。她上了台，携一把折扇，抖袖整冠，与将那小生的精致伶俐饰演得入木三分。观众区座无虚席，只见她拿起桌上茶杯，将杯中茶水展示给众人，道：“玉盏轻旋流光泻，指尖翻云海，清波凝月。倏忽寒梅沁眉睫，琼英簌簌掌心叠！”

　　??她手指夹着茶盏的边缘，轻轻朝空中一挥，竟有亮晶晶的雪花落下。安琉璃目中含笑，又拿起一枝红梅：“莫叹芳菲终须别，且看胭脂冷蕊破冰绡——”只见她拎着袖子往红梅上一盖一掀，梅枝上的花蕊竟然就化为了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扑棱棱！绛云银绡乘风起，万点香魂绕裙裾！拙技难博佳人悦，唯借天地玲珑意，偷把冰心寄明月。”

　　??台下的观众已然完全沉浸在这奇妙的剧目中了，一时间掌声雷动。能将戏法与戏曲艺术结合得如此巧妙，也怪不得安琉璃初出茅庐便博得满堂喝彩。

　　??座中的观音在安琉璃泼水成雪的时候就已经掩不住脸上的惊愕，安琉璃的扮相、唱腔已堪称精妙，那戏法就是将眼前视觉听觉的盛宴推向了一个更美的高潮，在几个瞬间，观音甚至对眼前看到的东西产生了一种莫名熟悉的情愫。

　　??直到走出剧院，她仍如在梦中未醒般沉浸在戏里，安琉璃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小生，她又何尝不是在一旁芳心暗许的青衣？安琉璃的戏法设计得太好了，让观音第一次对戏曲艺术的创意结合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她往前走着，背后猎猎的风声却递来一把清亮的嗓子：“观音！”

　　??她回过头，只见安琉璃连妆也没来得及卸，一身行头跑得气喘吁吁，只为了追上已经走出戏院的她。“我在观众席一眼就看见你了，外面天气这么冷，你穿这么少，当心着凉。”安琉璃打开手里的风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披在了她的肩膀上。观音本想说自己有外套，一摸身上才发现自己因为思考得太忘我，把衣服忘在剧院里了。

　　??安琉璃刚唱完戏两手热乎，不带一点犹豫地把观音的手拢在手心里暖着，“怎么样，暖和点了没？”一系列动作有种不可思议的自然亲密。跟上来想和安琉璃互动的戏迷都很有礼貌克制地站在远处等着，一边探头探脑，满脸好奇。

　　??“他们... ...在等你过去呢，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观音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害羞到有点紧张无措，“你唱得很好。”安琉璃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半晌，她嘴角按捺不住地翘起来，一双笑眼弯弯：“跟你待在一起，不耽误。”观音又要脸红，立刻把手抽了出来：“咳，我走了，那个，改天见。”

　　??安琉璃在她身后挥手：“改天见。”一边想着她好像瞥见了那抹挂在观音脸颊上的红晕，她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指尖仿佛残留着观音的温度。观音的手凉，可她只想握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