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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疗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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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初雪。
纷纷的玉屑顺着风肆无忌惮的飘荡,沾染了台阶上整理围巾的先生清贵的眉眼。
那位先生怔忪良久伸手接住了冬日的一片雪花,六角的洁白晶莹立刻消弭于他掌纹。他厌恶地皱了皱眉低头戴好口罩和帽子,又额外加了一副墨镜,确保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大步走下台阶,穿过空无一人的喷泉广场,坐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的后座。
车里开着暖气,前排两个小孩一人捧着一个烤红薯啃着。食物甜美的香气和叽叽喳喳的笑语抚慰着他疲惫而冰冷的身心。
“乌老师,您回来了!”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将手边的粥盒递到后座,“葱花瘦肉粥,还热着呢,您快吃点,垫垫肚子。“
乌行雪“嗯”了声,打开粥盒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方储趁此机会和乌行雪对起了这几天的行程:“等会咱们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一会,晚上男二进组想必有一场接风宴,乌老师必须得到场,不然容易有负面新闻……后天有一个广告拍摄,已经提前和梦导请过假了,这个没问题。”
乌行雪的粥刚好喝完,他扯了张纸巾擦嘴,淡声反驳:“广告已经提前到了明天,后天我会在乌氏处理事务。”
“哦好。”方储匆匆打字修改日程安排,继续询问:“还有别的改动吗?”
“暂时是这些,有改动或歌会通知你们,”乌行雪又拆了一张湿巾开始擦手,低头道:“直接去剧组,我今天多拍一点戏份,不能为了我耽误整组进度。”
“明白。”
“乌老师,您是不是有点不太高兴啊?是因为你家人的缘故吗?”副驾驶上的宁怀衫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乌行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湿巾,指尖用力到发白。
宁怀衫只当他是默认了,自我感动的继续往下说:“您家人福大命大,肯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驾驶座上的方储目带惊恐地瞥了宁怀衫一眼,你寻死不要带上我啊!他努力缩了缩身体,生怕一会血溅他一身。
乌行雪哧嘲地笑了声扔开了饱经蹂躏的纸巾:“那就承你吉言了,希望他早点醒。”
饶是宁怀衫也觉察到他家乌老师的情绪不对劲,讪讪地不敢再搭腔。车内一时寂静地只能听到汽车运行的嗡鸣和仪表盘的嘀嗒声。
终于得了清净,乌行雪把冷落在一旁的剧本拿起来研读,最近的拍摄任务和公司事务都忙,他恨不得把一天24小时当成48小时来用,睡眠时间更是少得可怜。多日连轴转的困倦陡然席卷而来,乌行雪神志不清的自我搏斗一番,还是陷入了梦乡。
梦很美。
梦中有他早已记不起的过往。
别墅露台上,他和另外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吻得热烈。对方温热的手掌先是掐着他的腰,又在暧昧的水声中卸了劲,向一个令人遐想连篇的地方滑去,然后被自己羞恼地拍开了。
少年们的身后是灯火通明的乌宅,静静的晚风在这一隅旖旎痴缠。
乌行雪被吻得大脑缺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对方,几息之后又被扣着后脑勺复吻下来,攻势猛烈而密不透风,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又想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后腰硌在冰冷的大理石栏杆上,生疼。
极致的爱中盈满了化不开的悲恸。
“我们分手吧。”等对方冷静下来,他礼貌地后退几步。乌行雪听见自己说:“我和落霜要去英国留学了。异国恋不长久,我们断干净吧。”
这个蹩脚的理由连他自己听了都想笑。
对方仓惶地抬头,通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嘴唇蠕动几次,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因为不善言辞而败下阵来。“不好。”低哑的嗓音听的他心头一颤,失去记忆不代表可以磨灭曾经的爱,这是相恋的本能反应。
他就是在这时醒来的。
乌行雪靠在门边平复了一下心情,给方储发了条消息:[你和宁怀衫人呢?]
然后车窗就被敲响了,两个乐呵呵的傻帽在车门外冲他笑。
乌行雪开门下车,问:“你俩在门外待着干嘛呢?”
宁怀衫这次学乖了,会抢答了:“乌老师,您这都连轴转多久了,我们只是想让您多休息一会。”
被抢了台词的方储瞪他一眼,连连附和:“是啊,太累了上镜效果也不好。再说了,现在大家都在拍云骇和花信师徒的戏份,没一会结束不了的。”
乌行雪“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继而吩咐方储:“你去订奶茶。男二再怎么说也是我搭档。你和小宁中午自己找家饭店吃饭,别委屈自己,回来我报销。下午就不用过来了,我自己静静。”他一口气交代了不少事情,每次从疗养院回来都是这样。
方储只好打电话订餐,末了添了句:“乌老师,您的两杯热可可还是老样子,到时候直接送到您手上。”
“好。”乌行雪往片场内走去,“晚上把我那辆银色保时捷开来。”
一路上,工作人员纷纷和他打招呼。
“中午好!”
“乌老师一如既往的帅!”
乌行雪一一笑着回应,径直走向了副导演——准确点说,是副导演旁边那个条件优越的青年。
他脸上仍挂着那副营业式的微笑,开口道:“桑导,这位是?”
“啊呀,小方那孩子刚刚还说你在补觉呢,睡醒了?”桑奉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是男二宫谨书的饰演者,萧复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乌行雪漆黑的眸中含着一抹化开的笑意,他伸出手:“原来是萧老师,失敬了。我是乌行雪,在剧里我是鹿白仪,你的搭档。”说话的间隙间,他已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对方好几次。
萧复暄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他看不懂的复杂。良久,他伸手回握,嗓音如夜色中低沉醇厚的大提琴。
“久仰大名,乌老师。”
乌行雪的心脏重重砸了一下。
这副得天独厚的嗓音,方才他在梦中就已听到过,只不过比起青涩,多了几分成熟与低哑。
记忆中的面庞,也应该是这样一副女娲的得意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