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录》枕鹤听潮

26、第 26 章

　　“死人巷”的污浊空气如同凝固的毒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烂的甜腻和血腥的铁锈味。谢沉璧的身影融入晃动、扭曲的阴影和人流中，如同一条滑入泥潭深处的毒蛇。她刻在墙角狗食盆旁的扭曲暗记，如同一个沉默的、带着剧毒的诱饵，被抛入了这片充满罪恶的泥沼。她不敢停留，不敢回头，强迫自己融入那些醉醺醺、麻木或凶戾的面孔之中，在狭窄、泥泞的巷道里艰难穿行，试图远离那个留下痕迹的角落。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那股被遥远深渊凝视的冰冷预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警兆！
　　他来了！
　　那个被改造的怪物！
　　那个承载着裴烬残躯与“蝎首”杀意的兵器！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不是逻辑推断，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毁灭性威胁的本能感知！它正以非人的速度接近！目标——锁定她！
　　不能再犹豫！必须立刻离开“死人巷”！这里狭窄拥挤，一旦被堵住，必死无疑！
　　她猛地改变方向，不再深入巷子，而是朝着相对开阔些、连接着集子其他区域的岔路口挤去！动作不再伪装醉态，而是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迅捷和决绝，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
　　“操！赶着投胎啊！”
　　“找死吗？！”
　　叫骂声在身后响起，但她充耳不闻！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
　　就在她即将挤出巷口，踏入一条稍宽、但同样泥泞不堪的“主道”时——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巨石砸落地面的巨响，混合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猛地从她刚刚离开不久的“死人巷”深处爆发出来！
　　紧接着，是凄厉到非人的惨嚎！惊恐欲绝的尖叫！以及…某种沉重物体在泥泞中高速拖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怪物！！”
　　“鬼啊！！”
　　“跑！快跑！！”
　　原本混乱嘈杂的“死人巷”瞬间炸开了锅！如同滚油里泼进了冰水！醉汉的酒醒了，妓女的调笑变成了惊恐的哭喊，赌徒扔掉了骰子！人群像炸窝的蚂蚁，疯狂地向着巷口涌来！推搡、踩踏、绝望的哭嚎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
　　谢沉璧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回头，视线穿过惊恐奔逃的人潮缝隙，投向巷子深处——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泥泞的地面上，赫然多了一个巨大的、如同陨石坑般的凹陷！坑底，是一滩模糊的血肉和破碎的骨骼！而在那血坑边缘，一个漆黑、高大、散发着金属冷光和生物胶质蠕动的身影，正缓缓直起身！
　　**“烬蝎”！**
　　它覆盖着非人装甲的身躯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神！猩红的复眼晶体如同两盏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探照灯，冰冷地扫视着混乱奔逃的人群！它的右臂末端，并非手掌，而是一柄闪烁着幽蓝寒光、不断高速旋转的、如同蝎尾毒针般的链锯刃！粘稠的鲜血和碎肉正顺着高速旋转的锯齿飞溅！
　　刚才那声巨响，是它从天而降，直接将一个倒霉的醉汉踩成了肉泥！
　　它似乎对脚下那滩血肉毫无兴趣。猩红的复眼疯狂地调整着焦距，无视了周围惊恐奔逃的“蝼蚁”，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巷口方向——锁定了那个在它非人感知中，残留着最微弱、却最清晰的目标印记的身影！
　　谢沉璧！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穿透混乱的人潮，狠狠刺在谢沉璧的背上！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烬蝎”覆盖着装甲和生物胶质的下肢猛地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砰！砰！砰！”
　　沉重的脚步如同重锤砸地！泥浆混合着血肉碎块四处飞溅！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毁灭性的黑色飓风，无视一切阻碍，笔直地向着巷口的谢沉璧狂冲而来！挡在它路径上的人，无论是惊恐的妓女还是凶戾的打手，都在那高速旋转的链锯刃和恐怖的力量下瞬间化为残肢断臂！凄厉的惨叫被淹没在链锯刺耳的尖啸和沉重的脚步声里！
　　真正的死神降临！带着“蝎首”冰冷的意志和裴烬被彻底扭曲的残躯！
　　谢沉璧瞳孔骤缩！巨大的危机感让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跑！必须跑！在它彻底撕开人群之前！
　　她猛地转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一头扎进了外面更加狂暴的雨幕和稍显开阔的“主道”！泥泞没过了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身后那链锯撕裂血肉和骨骼的恐怖声响，如同地狱的丧钟，紧紧追随着她！
　　“主道”上同样混乱！“死人巷”爆发的骚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人们惊恐地看着巷口冲出的那道带着猩红目光、疯狂屠戮的黑色魔影，尖叫着四散奔逃！
　　谢沉璧在泥泞和混乱的人群中奋力穿行，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沉重的脚步牵扯着伤口的刺痛，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撑到废船坞！复仇！
　　“烬蝎”的速度快得惊人！沉重的脚步声和链锯的尖啸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它猩红的复眼死死锁定着前方那个在雨幕中奔逃的渺小身影，核心指令疯狂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摧毁！摧毁！摧毁！**
　　前方出现一个堆满废弃木箱的岔路口！谢沉璧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扑向木箱堆，试图利用障碍物阻挡片刻！
　　然而，“烬蝎”似乎预判了她的动作！覆盖着装甲的左臂猛地抬起！手臂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孔洞瞬间张开！
　　**咻——！**
　　一道幽蓝色的、带着刺骨寒意的能量束，如同死神的吐息，瞬间撕裂雨幕！精准无比地射向谢沉璧即将落脚的木箱堆！
　　**轰隆——！！！**
　　被击中的木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爆裂成无数燃烧着幽蓝冷焰的碎片！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碎木，狠狠撞在谢沉璧的后背上！
　　“噗！” 谢沉璧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狠狠摔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泞里！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但“烬蝎”沉重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那高速旋转、滴落着鲜血的链锯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刀，朝着她倒地的身体狠狠斩落！猩红的复眼在她放大的瞳孔中，冰冷地倒映着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如同冰珠落玉盘，突兀地在谢沉璧耳边响起！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就在她摔落时手肘砸到的泥泞里，一枚沾满污泥、毫不起眼的、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古旧铜钱，被震得翻转过来！铜钱中心方孔的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磷光，正随着雨水的冲刷，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一个如同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飘忽不定、雌雄莫辨的沙哑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清晰地传入谢沉璧的意识：
　　“…想活命？…想见‘百晓生’？…”
　　“…带着这枚‘引路钱’…”
　　“…去‘哭坟岗’…”
　　“…子时三刻…”
　　“…过时…不候…”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从未出现过！
　　而那枚刚刚还闪烁着磷光的铜钱，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如同最普通的废铜，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水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谢沉璧甚至来不及思考！
　　“烬蝎”那致命的链锯刃，已经带着毁灭的气息，斩落到了她头顶不足三尺之处！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冻结了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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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市深处，黑色岩石殿堂。
　　幽绿的光线如同凝固的毒液。“蝎首”静立在光滑如镜的水晶板前，板面上清晰地显示着“烬蝎”猩红复眼传递回来的实时影像——混乱奔逃的人群，泥泞的巷道，前方那个在雨中踉跄奔逃的渺小身影…以及最后，那致命链锯刃斩落的瞬间！
　　影像清晰、稳定，带着“烬蝎”纯粹冰冷的杀意视角。
　　然而，就在链锯刃即将撕裂目标躯体的前一刹那——
　　戴着纯黑镜面面具的“蝎首”，那一直如同亘古冰原般平静的站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错愕，不是愤怒。
　　是一种…如同精密仪器捕捉到预期外数据的…极其细微的凝滞。
　　他深渊般的目光，穿透光滑的面具，死死锁定在水晶板影像的角落——那个目标摔落时手肘砸出的泥坑！锁定在那枚被震得翻转、瞬间闪过幽绿磷光又立刻黯淡的铜钱上！
　　虽然影像一闪而过，虽然隔着雨幕和泥污，但那枚铜钱独特的形制、边缘的锋锐打磨痕迹、尤其是那一闪即逝的幽绿磷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入了他冰冷意识的深处！
　　**“引路钱”？！**
　　**“百晓生”？！**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蝎首”的核心！
　　他瞬间明白了！那个带着裴烬腰牌的虫子，不仅引来了“烬蝎”的追杀，竟然还在亡命途中，不知用何种方式，触发了“百晓生”那个老鬼的交易信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如同精密运行的毁灭程序里，被强行插入了一段无法解析的乱码！
　　水晶板上，“烬蝎”的链锯刃已经斩落！影像剧烈晃动，泥浆和碎木飞溅！
　　“蝎首”光滑的镜面面具下，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渊般的眼眸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古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的兴味。
　　虫子…似乎比预想的…更有趣一点。
　　他缓缓抬起了戴着漆黑手套的右手。指尖并未指向水晶板，而是悬停在冰冷的虚空中。他在等待。等待着“烬蝎”传回目标被彻底摧毁的最终影像。
　　然而，下一瞬间——
　　水晶板上剧烈晃动的影像猛地一滞！
　　飞溅的泥浆和碎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在半空！
　　那柄高速旋转、带着毁灭气息的链锯刃，悬停在目标头顶不足一尺之处！
　　猩红的复眼晶体，疯狂地闪烁着混乱的红光！
　　影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属于“烬蝎”核心处理单元的机械合成音，断断续续地、伴随着强烈的干扰杂音，从水晶板内传出：
　　“…目标…锁定…干扰…高优先级…逻辑冲突…指令：摧毁…指令：…不得…摧毁…持有…‘信标’…最高…协议…逻辑…冲突…错误…错误…错误…”
　　“烬蝎”的动作，僵住了！
　　那枚被谢沉璧压在身下泥泞中的、黯淡无光的“引路钱”，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无形的、针对“鬼市”内部核心造物的特殊干扰力场！它触发了“百晓生”与“鬼市”古老契约中埋藏的、保护“信标”持有者的最高优先级协议！这协议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捆缚住了“烬蝎”的杀戮指令，造成了核心逻辑的剧烈冲突！
　　“蝎首”悬停在虚空中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光滑的镜面面具下，那张平静的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冰冷的阴霾。
　　“百晓生…” 一个如同寒冰碎裂的低语，从面具下幽幽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