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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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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地抽打着黑水集污秽狭窄的后巷。污水在脚下肆意横流,混合着腐烂的垃圾、排泄物和不知名的化学废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谢沉璧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堆积如山的破木箱、倾倒的泔水桶和摇摇欲坠的棚户缝隙间急速穿行。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身体,勾勒出坚韧而冰冷的线条,污泥覆盖的脸庞在雨水的冲刷下轮廓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脚步声紧追不舍!每一步踏在泥泞中,都带着毒蛇般的迅捷和浓烈的杀意!那蝎奴男人彻底撕下了醉汉的伪装,如同从地狱爬出的猎犬,死死锁定着前方那个在污秽中奔逃的身影。他脸颊上被陶片划破的血痕在雨水中晕开,更添几分狰狞。
谢沉璧的心跳如同密集的战鼓,但思绪却冰冷如刃。她知道,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单纯的逃跑无法甩掉一个训练有素的“蝎奴”。她需要利用环境,需要制造混乱,需要…反击!
前方,一条更加狭窄、几乎被倾倒的建筑垃圾堵死的岔路口。雨水在垃圾堆的缝隙间汇成浑浊的溪流。谢沉璧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猛地向左侧垃圾堆后一闪!
追来的蝎奴男人眼中凶光一闪,毫不犹豫地跟着转向,匕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寒芒!然而,就在他身体转向、视线被垃圾堆遮挡的瞬间——
“哗啦——!!!”
谢沉璧藏身之处,一大片混杂着朽木、碎石和湿滑淤泥的垃圾,被她用脚猛地蹬塌!如同泥石流般,带着污秽的泥水和恶臭,劈头盖脸地向着追来的蝎奴男人倾泻而下!
“该死!” 蝎奴男人猝不及防,怒骂一声!他反应极快,身体猛地后仰,匕首挥舞格挡开较大的碎块,但倾泻而下的污水泥浆却无法完全避开!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泥浆瞬间糊了他满头满脸,视线被彻底遮蔽!
就是现在!
谢沉璧如同潜伏的猎豹,在泥浆倾泻的掩护下,从垃圾堆的另一侧闪电般扑出!沾满污泥的右手紧握着那块从“烂泥潭”撕下的、边缘粗糙的木质腰牌,如同握着一把淬毒的短匕!腰牌上那扭曲的蝎子和痛苦挣扎的童子图案,在雨水的冲刷下仿佛活了过来!
她没有选择咽喉或心脏!目标,是蝎奴男人因格挡垃圾而暴露出来的、持刀的右手手腕!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粗糙坚硬的木质腰牌边缘,带着谢沉璧全身的力量和冰冷的恨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凿进了蝎奴男人右手腕的肌腱之中!
“呃啊——!” 蝎奴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吼!剧痛瞬间粉碎了他手腕的力量!那柄致命的匕首“当啷”一声脱手,掉进污浊的泥水里!
巨大的痛苦和武器脱手的打击让他瞬间暴怒!他另一只沾满污泥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本能地狠狠拍向近在咫尺的谢沉璧!
谢沉璧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向后一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含怒一掌!冰冷的掌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她甚至没有去看对手的反应,转身就逃!身影再次没入更深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之中!留下那蝎奴男人捂着自己鲜血淋漓、肌腱被撕裂的手腕,在冰冷的雨水和恶臭的泥浆中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咆哮!
“贱人!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然而,手腕的重创和视线的模糊,让他追击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谢沉璧的身影在复杂如迷宫的后巷中几个转折,便彻底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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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深处,黑色岩石殿堂。
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晶,只有石台上那具残破躯壳细微的、无意识的抽搐,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熄灭。幽绿的灯光如同鬼火,在光滑的黑色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那张纯黑的镜面面具,重新覆盖了“蝎首”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脸庞。深渊般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漠然地注视着石台上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裴烬。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是你?!”带来的灵魂冲击波,似乎并未在这位掌控者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继续。” 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金属摩擦着岩石。
手持骨质探针的“净手者”如同精确的机器,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那顶端带着诡异倒钩的探针,精准地、冷酷地刺入了裴烬太阳穴附近一个特定的位置!没有鲜血流出,但那探针仿佛带着某种吸噬灵魂的力量,瞬间连通了裴烬残破的意识与冰冷的现实。
裴烬早已被“蚀魂引”和巨大的认知冲击摧毁了大部分意识防线。此刻,在“问心”探针的刺激下,他涣散的瞳孔骤然放大!如同溺水者被强行按入深水,残存的意识碎片在痛苦的深渊中疯狂搅动、翻涌!
“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蜂鸣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响起。石台旁边,一块镶嵌在黑色石壁上的、光滑如镜的深色水晶板,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光芒中,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沸腾的污水般涌现、扭曲、闪烁!
那是裴烬被强行挖掘、无法控制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撕碎的噩梦画卷,在冰冷的水晶板上投射出来!
**风雪!** 刺骨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抽打在脸上。
**破败的茅屋!** 在狂风中呻吟。
**母亲!** 那张惨白绝望的脸,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死死抱着他!
**狞笑的男人!** 如同铁塔般的身影!肮脏的大手挥下!
**“娘——!!”** 凄厉的哭喊!
**身体像枯叶般飞起!** 砸在冰冷的雪地上!
**殷红的血!** 如同妖异的花朵,在洁白的雪地上蔓延!
**那畜生脖颈下的烙印!** 扭曲盘踞的蝎子!痛苦挣扎的童子!
**母亲口中塞入的玉蝉!** 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
**快跑!快跑!** 母亲无声的嘶喊!
**扎进茫茫风雪!** 冰冷的雪灌进嘴里…
**…爹!** 一张模糊的、带着浓重酒气和绝望气息的脸,在某个昏暗的角落,颤抖着在一张按着手印的破旧契书上画押…对面,似乎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黑暗…饥饿…冰冷的铁笼…皮鞭的呼啸…烙印的灼痛…“蝎奴”的训练…** 无数血腥残酷的碎片交织闪过!
**…谢府!** 冲天而起的火光!凄厉的惨叫!飞溅的鲜血!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他手中冰冷的刀锋划过脆弱脖颈的触感…麻木…冰冷…如同执行程序的机器…
**…土炕上!** 谢沉璧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睛!掌心的玉蝉!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眼底!
**“呃…嗬…”** 玉蝉!母亲塞入玉蝉时绝望的眼神!雪地上的猩红!
**“…她…把…它…塞…进…去…”**
**“…爹!!!”**
**“…赌…爹…”** 出卖!彻底的背叛!
**“…蝎首…主人…”** 刻骨的恐惧!
**…面具!** 光滑如镜的纯黑面具!
**…面具揭下!** 那张平静的、清癯的、苍白的中年男人的脸!
**…记忆深处!** 某个肮脏昏暗、散发着劣质烟草和绝望气息的地方…母亲压抑的啜泣和哀求…一个同样冰冷、带着审视和评估意味的眼神…一个同样平静、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那张脸!那张刚刚揭下面具的脸!模糊地重叠在一起!
“是…是…你…!” 一个破碎的、带着血沫和灵魂被彻底碾碎般痛苦的音节,再次从裴烬剧烈翕动的嘴唇中挤出。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惊骇,而是混合了滔天的恨意、无法理解的荒谬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绝望!
水晶板上,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蝎首”那张脸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剧烈震荡、扭曲!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两段被刻意割裂的人生,在“问心”的残酷挖掘下,被强行撕裂开来,血淋淋地拼凑在一起!
裴烬的身体在石台上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皮肤下搏动的深紫色纹路爆发出最后、最妖异的光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恨意和绝望的凄厉惨嚎!随即,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砸回冰冷的石台,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躯壳尚未死去。
水晶板上混乱的光芒也骤然熄灭,恢复了深沉的黑色。
殿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戴着纯黑面具的“蝎首”,静静地伫立在石台前。冰冷的目光扫过水晶板最后定格的、那张属于他自己的、平静的脸庞在裴烬混乱记忆碎片中重叠的画面,又缓缓移回石台上那具彻底崩溃、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躯体。
面具下,那张平静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
那是一种…如同棋手看到棋子按照预定轨迹走向毁灭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满意。
“处理掉。” 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吩咐清理一件无用的垃圾。“有用的部分,剥离出来。”
“是。” 两名“净手者”如同接收指令的机器,头颅微低。
“蝎首”不再看石台上的裴烬一眼,仿佛那只是一段已经结束的程序。他缓缓转身,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殿堂深处那片最浓郁的、仿佛连幽绿灯光都无法穿透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冰冷的石台上,裴烬残破的身体静静躺着,皮肤下搏动的紫色纹路渐渐黯淡、消失。巨大的痛苦似乎已经远去,留下的只有一片被彻底焚毁后的、无边无际的虚无和死寂。他那双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殿堂上方无尽的黑暗,仿佛灵魂早已随着那声惨嚎,被彻底抽离、碾碎,只剩下这具承载着无尽痛苦和颠覆性绝望的躯壳。
“净手者”冰冷的手,再次伸向了他。这一次,是真正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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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集,更深、更污秽的迷宫深处。
谢沉璧背靠着一堵散发着浓重尿臊味和霉烂气息的冰冷砖墙,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头发、污泥覆盖的脸颊流淌,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暂时冷却了狂奔后的燥热。左手手心,那块沾满污泥和血迹(蝎奴男人的血)的木质腰牌,被死死攥住,粗糙的棱角几乎嵌入皮肉。
她成功了。暂时摆脱了追杀。手腕的剧痛和武器丢失,足以让那个蝎奴短时间内无法构成威胁。
她缓缓摊开紧握的左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腰牌上的污泥,露出了那个雕刻得异常清晰、在幽暗中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图案——扭曲盘踞的蝎子,痛苦挣扎的童子。
就是这个标记。连接着裴烬不堪的过去,连接着谢家滔天的血案,连接着那个如同影子般的“蝎首”!
她需要解读它!需要知道这个标记除了代表“蝎奴”,是否还有其他含义!是否指向特定的群体、地域,或者…那个神秘的“蝎首”本身?
“瘸狼…”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浮现。那是她在“烂泥潭”混乱爆发前,从一个醉醺醺的老佣兵含糊的抱怨中捕捉到的名字。似乎是黑水集里一个专门倒卖“旧物件”、尤其是一些带有特殊标记的“纪念品”的老掮客。据说他瘸了一条腿,像狼一样狡猾,也像狼一样记仇。
这种人,往往知道很多见不得光的秘辛。或许…他能认出这腰牌的来历?或者,至少能提供一些关于“蝎奴”标记的线索?
这无疑又是一次冒险。“瘸狼”这种人,本身就是危险的代名词。但此刻,这枚腰牌是她手中唯一的、从“鬼市”内部撕扯下来的线索!
谢沉璧的眼神在雨水中变得更加冰冷、更加锐利。她将腰牌紧紧攥回手心,感受着那粗糙的棱角带来的刺痛感。她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雨幕和污秽的建筑,投向黑水集更深处那片如同巨兽肠道般错综复杂、藏污纳垢的区域。
她需要找到“瘸狼”的窝。在“鬼市”的爪牙可能已经警觉、开始在整个黑水集撒网搜捕她之前!
深吸了一口冰冷、污浊、充满铁锈和腐烂气息的空气,谢沉璧的身影再次从藏身的阴影中滑出。这一次,她不再像无头苍蝇般奔逃,而是如同精准的猎手,带着明确的目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由污泥、罪恶和危险构成的庞大迷宫的更深处。
复仇的火焰,在冰冷的雨水中,执着地燃烧着,寻找着下一块可以点燃的柴薪。而那块沾血的蝎奴腰牌,便是她手中最锋利的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