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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雪的宣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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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阳光依旧明媚,落在教室里却带着一丝异样的冰冷。沈砚池走进教室时,下意识看向苏晴的座位。那里空着。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整个上午,苏晴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课间给他一个温和的眼神或轻声的问候。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听课,脊背挺直,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周围的世界隔开。
午休的铃声刚响,苏晴就独自起身,走出了教室。没有看他一眼。
沈砚池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坐立不安,熬过了漫长的几分钟,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冲出了教室,直奔教学楼后那个僻静的小花园——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阳光穿过树叶,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晴果然站在那里,背对着入口,看着花坛里几株在秋风中摇曳的雏菊。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
“苏晴……” 沈砚池的声音干涩,带着忐忑和一丝侥幸的希冀,他快步走过去。
苏晴缓缓转过身。阳光落在她脸上,表情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淡淡的、如同秋日湖面般的疏离。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微微反光的牛奶瓶。
“沈砚池。” 她开口,声音依旧像往常一样温和,却失去了那份柔和的暖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错辨的清晰和坚定。她将牛奶瓶递向他,“这个,还给你。”
沈砚池看着那个熟悉的瓶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不祥的预感瞬间化为实质的恐慌。
“谢谢你之前的奶茶和零食。” 苏晴继续说道,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眼中翻涌的错愕和慌乱,“我们……”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面几个字,“还是做同学吧。”
“轰——!”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沈砚池的脸色瞬间惨白!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平静的宣判,巨大的冲击还是让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他看着苏晴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澈和淡淡的惋惜。
“为……为什么?” 沈砚池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隐秘的如释重负
苏晴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复杂的情绪——那清晰的错愕、慌乱之下,似乎真的藏着一丝卸下重担般的轻松?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洞察后的悲悯。
“因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沈砚池心上,“你真正需要关心和想要关心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沈砚池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别……再耽误彼此了。” 苏晴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所有的伪装和混乱,看到了那颗摇摆不定、错位的心。她将牛奶瓶轻轻放在旁边的石凳上,如同放下一个无足轻重的纪念品。然后,她不再停留,转身,迈着干脆利落的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花园。阳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决绝的洒脱。
沈砚池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耳边反复回荡着苏晴平静的话语: “你真正需要关心和想要关心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从来就不是我……” “不是我……”
那个他买了药却不敢送出去的人…… 那个他扔了药又后悔莫及、心如刀绞的人…… 那个他昨夜躲在阴影里,眼睁睁看着对方独自承受痛苦走过的人……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陆叙白!
那个名字带着滚烫的烙印,清晰地、无比沉重地砸在他的意识里!
他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和无处发泄的怨气,亲手把最在乎的人推得远远的,又用一段错位的、注定失败的感情去伤害了无辜的苏晴!他想起陆叙白在鬼故事夜紧抓自己的手,想起雷雨夜那意外的唇瓣触碰和□□的拥抱,想起他给自己讲题时低垂专注的眉眼,更想起自己期中惨败后那恶毒的指责和他最后彻底冰冷的漠视……
巨大的悔恨和迟来的、撕心裂肺的醒悟,像一场迟来的暴雪,瞬间将沈砚池淹没!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教学楼狂奔!他要找到陆叙白!现在!立刻!他要道歉!要告诉他自己有多混蛋!多后悔!哪怕对方用最冰冷的眼神看他,用最难听的话骂他,他也认了!
他冲进教学楼,像一阵失控的风,掠过走廊上惊诧的同学,直奔高三7班后门。他扶着门框,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急切地扫向那个熟悉的座位——
陆叙白坐在那里。
他正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旁边的张川低声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依旧显得有些冷硬,但不再是那种深不见底的空洞。张川的嘴唇在动,陆叙白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拿起笔,在摊开的习题册上写着什么。他的动作沉稳,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又仿佛只是将某种深刻的情绪,强行压进了眼前的公式和符号里。
沈砚池狂跳的心,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奇异地落回了一点。人还在!他没有消失!
但下一秒,更强烈的恐慌和急切攫住了他。他不能等!他必须立刻说清楚!
“老陆!” 沈砚池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未消的哭腔,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教室,几步奔到陆叙白的课桌前。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惊愕、好奇、或了然。
陆叙白握着笔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沈砚池看到了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微澜——是惊讶?是警惕?还是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更深的疲惫和疏离?但那微澜转瞬即逝,快得让沈砚池几乎以为是错觉。陆叙白的眼神迅速恢复了那种沈砚池最害怕的、古井无波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有事?” 陆叙白的声音不高,清清冷冷,像冰珠子落在瓷盘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这过于平静的回应,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沈砚池一路狂奔积攒起来的所有勇气和冲动。他看着陆叙白那拒人千里的眼神,听着那毫无温度的两个字,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所有在心底排练了无数遍的道歉、解释、忏悔,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再次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点无意义的、沙哑的气音。
陆叙白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寒。然后,他重新垂下眼帘,目光落回习题册上,笔尖继续在纸上划过,发出规律的沙沙声。仿佛站在他面前、脸色惨白、满眼悔恨的沈砚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且令人厌烦的干扰。
“没重要的事,别打扰我复习。” 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连头都没再抬一下。
“……”
沈砚池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冷。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此刻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陆叙白那彻底的、将他视为空气的漠视,比任何怒骂都更让他无地自容。他最后看了一眼陆叙白低垂的、写满“请勿打扰”的侧脸,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几乎将他撕裂。
他猛地转身,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踉跄着冲出了教室,冲进了外面冰冷刺骨的寒风里。
从窗户里透出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比不上心口那万分之一冷。沈砚池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空旷的跑道上只有他一个人。他颓然地在冰冷的塑胶跑道上坐下,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怎么办?
他好像……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苏晴走了。
陆叙白……彻底把他关在了门外。
连一句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在这时,一片冰凉的东西,轻轻落在了他裸露的后颈上。
沈砚池茫然地抬起头。
灰蒙蒙的天空中,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洁白的、晶莹的雪粒,如同漫天的碎玉,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温柔地覆盖着深秋残留的枯黄,也落在他滚烫的眼眶和冰冷的脸上。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预兆,却带着一种洗涤尘埃的静谧。
沈砚池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混乱痛苦的心绪,仿佛也被这纯净的白色,稍稍安抚了一丝。一个微弱的、带着无尽悔意和卑微希冀的念头,如同雪地里挣扎冒出的小草,悄然探出了头:
期末……
还有期末考。
寒假……
寒假要来了。
也许……也许熬过这该死的期末,等寒假……等离开了这个充满尴尬和伤痛的地方,等时间稍稍冲淡一些……他还能有机会?还能隔着屏幕,或者等到开学,再试着小心翼翼地,去靠近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人?
雪,无声地下着,覆盖着少年的悔恨,也覆盖着一丝渺茫的、关于寒假和解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