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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透明结界 ...

  •   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过滤,失去了前几日的暖意。沈宅巨大的落地窗外,绿茵如毯,喷泉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晕,一切都精致完美得如同画报。但室内的空气,却凝固着一种刻意维持的、近乎僵硬的平静。
      沈砚池起了个大早,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眼神有些飘忽。他在餐厅遇到陆叙白时,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过分热情的笑容:
      “早啊老陆!昨晚睡得好吗?这床太软了,睡得我腰疼!还是咱宿舍的硬板床得劲!”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揉着后腰,试图用抱怨豪宅来拉近被“密室拥抱”事件拉远的距离,眼神却不敢在陆叙白脸上停留太久。
      陆叙白已经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杯牛奶和一片吐司。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背脊挺直,闻言只是抬了下眼皮,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沉静,疏离,仿佛昨天墓穴里那个被扑得踉跄、颈侧泛红的人只是沈砚池的幻觉。但沈砚池却敏锐地察觉到,那份沉静之下,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壁垒。
      “今天天气真好!” 沈砚池拉开椅子坐下,声音依旧响亮,试图驱散那股不自在,“等会儿我们去花园转转?或者……再去书房看书?那本《全球通史》你不是还没看完吗?” 他努力寻找着安全话题。
      “好。去看书。” 陆叙白言简意赅,拿起吐司安静地吃着。
      于是,假期最后一天的上午,又在书房度过。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红木书桌和厚重的书脊上跳跃。陆叙白依旧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捧着那本《全球通史》,看得专注。沈砚池也拿了本书,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却心不在焉。书页半天没翻动一页,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对面。
      陆叙白微垂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小片阴影,专注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安静。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修长干净,偶尔会停下来,用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某个词句。沈砚池看着看着,思绪就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昨天那狭窄黑暗的墓室,飘回了那瞬间紧贴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他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胡乱地翻了一页书,发出哗啦一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突兀。
      陆叙白从书页上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咳…这…这书讲得真深奥…” 沈砚池尴尬地解释,脸有点热。
      陆叙白没说话,重新低下头看书。只是那片刻被打断的专注,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重新凝聚。
      午餐依旧精致,气氛却比昨天更加沉闷。沈砚池努力活跃气氛,讲着网上看来的段子,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却只换来陆叙白偶尔一声“嗯”或一个极淡的点头。林姨关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也只是默默添菜。
      下午,沈砚池提议打会儿游戏,被陆叙白以“想再看看书”为由婉拒了。他只好一个人窝在游戏室里,对着炫目的屏幕,却觉得索然无味。手柄握在手里,眼前晃动的却是陆叙白沉静的侧脸和昨天黑暗中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时间在刻意的平静和无声的尴尬中缓慢流逝。傍晚,刘叔的车准时停在门口。
      装行李,告别林姨,上车。流程和来时一样,心境却已天差地别。
      回程的车厢里,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连沈砚池都失去了强行找话题的力气。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渐渐熟悉的城市街景,心里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沉甸甸的,又闷又堵。他几次偷偷看向旁边的陆叙白。
      陆叙白闭着眼,头靠着车窗,像是睡着了。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给他清瘦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沈砚池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丝酸涩的柔软。他想,如果昨天没有那个该死的NPC,没有自己那个丢人的熊抱,现在是不是还能像来时那样,没心没肺地跟老陆分享蛋挞,吐槽路上的车?
      车子驶入景明中学所在的区域,熟悉的梧桐树荫和略显陈旧的建筑映入眼帘。当车子最终停在那栋熟悉的、爬满爬山虎的宿舍楼下时,沈砚池竟生出一种近乎“得救”的感觉。
      “少爷,陆同学,到了。” 刘叔的声音温和依旧。
      “谢谢刘叔!辛苦了!” 沈砚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贪婪地呼吸着校园里混杂着青草、尘土和淡淡食物香气的空气——这是属于608的、鲜活的烟火气。
      陆叙白也下了车,拿起自己那个边缘起毛的帆布包。站在熟悉的宿舍楼下,看着斑驳的墙皮和生锈的铁窗,他心中那份在沈宅被放大的疏离感和悸动后的混乱,似乎被这真实而略显粗糙的环境悄然抚平了一些。
      “老陆!快走!胖墩他们肯定等急了!” 沈砚池一把抓过陆叙白手里不算重的背包,动作带着点刻意的熟稔和急切,像是要抓住什么来证明一切都没变,“让他们见识见识沈哥我假期过得有多滋润!哈哈哈!” 他故意笑得很大声,率先冲进了宿舍楼。
      推开608熟悉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汗味、泡面味、香皂味和青春荷尔蒙的、熟悉而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车上和沈宅带来的最后一丝冰冷与隔阂。
      “我靠!沈哥!叙白!你们可算回来了!” 王乐正盘腿坐在自己床上啃着辣条,油光满面,看到两人,立刻像颗炮弹一样弹了起来,辣条袋子都甩飞了,“快快快!交公粮!带了啥好吃的回来?沈哥,说好的‘壕无人性’特产呢?”
      张川推了推眼镜,从一本厚厚的习题集上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扫过两人:“根据路程和时间计算,你们比预计晚到了17分钟。遭遇交通拥堵的概率为65%,沈砚池途中要求额外停留购买零食的概率为30%。”
      李潇然戴着耳机在打游戏,头也不回地吼:“沈哥!救命!这BOSS打不过了!快上线奶我一口!”
      陈伟鸿和赵文卓也从床铺上探出头,热情地打招呼。
      小小的宿舍瞬间被嘈杂的问候和喧闹填满,空气都仿佛变得拥挤而灼热。这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真实,喧闹,带着汗味和生机。
      沈砚池被胖墩勾住脖子摇晃,听着张川的精准吐槽和李潇然的哀嚎,感受着这久违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热闹”,一直紧绷的神经和心头的阴霾瞬间被冲散了大半。他夸张地拍着胖墩的肚子:“胖墩!几天不见,你这肚子又圆润了啊!想死爸爸了!” 他一边应付着众人的“围攻”,一边不忘把陆叙白的背包放在他的床铺上,动作自然。
      陆叙白站在门口,看着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热闹场景。王乐的大嗓门,张川的冷静分析,李潇然的游戏叫骂,还有沈砚池那刻意拔高的、带着点夸张的笑声……这些曾经让他觉得有些吵闹的声音,此刻却像温暖的潮水,将他包裹。他走到自己的床铺边,手指拂过硬硬的床板,感受着那熟悉的、带着点灰尘的触感,心中那点被强行锁住的悸动,似乎也被这浓郁的烟火气稀释、沉淀了下去。
      “喂,叙白!” 王乐终于放开了沈砚池,凑到陆叙白跟前,挤眉弄眼,一脸八卦,“快说说!沈哥家是不是真跟皇宫似的?你们这几天都干啥了?有没有啥……嘿嘿,艳遇?”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小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
      “对对对!快交代!” 李潇然也摘下耳机,加入了八卦阵营,“沈哥有没有带你见识啥‘大人的世界’?” 他做了个夸张的搓手指动作。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叙白身上,充满了好奇和调侃。
      沈砚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陆叙白说出什么“密室拥抱”之类的惊悚内幕,他连忙插嘴,声音拔得更高:“去去去!什么艳遇!我们那是进行深度的文化交流和学术探讨!懂不懂?老陆在我家书房泡了三天!都快成书虫了!是吧老陆?” 他拼命朝陆叙白使眼色。
      陆叙白看着沈砚池那副紧张兮兮、拼命掩饰的样子,再看看周围舍友充满善意的八卦眼神,心中那点残余的别扭似乎也消散了。他轻轻扯了下嘴角,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
      “嗯。看了几本书。他家……书房很大。”
      “切——!”
      “没劲!”
      “就知道看书!”
      “沈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都不带兄弟见见世面!”
      众人发出一片失望的嘘声和起哄,注意力很快又被李潇然新一局的游戏惨叫吸引过去,宿舍再次陷入一片熟悉的、杂乱无章的喧闹中。
      沈砚池松了口气,偷偷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他看向陆叙白,对方已经坐在自己床边,开始整理那个简单的帆布包,动作从容,侧脸在宿舍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沉静而安定,仿佛假期的一切波澜都未曾发生。
      然而,当夜晚降临,宿舍的灯准时熄灭,熟悉的黑暗笼罩下来。胖墩王乐的鼾声很快响起,如同沉闷的雷声;张川翻书页的沙沙声依旧规律;李潇然偶尔的梦话呓语含糊不清。
      沈砚池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宿舍的硬板床确实硌人,远不如家里的柔软,但这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只是,当一切喧嚣沉淀下来,黑暗中,那份在古墓里失控的触感、陆叙白颈侧的温度、还有他闭眼假寐时微微蜷起的手指……这些画面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磨人的清晰度,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下方陆叙白的床铺。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安静地躺着。
      “老陆?” 沈砚池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睡了吗?”
      下方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传来,似乎已经沉入了梦乡。
      沈砚池有些失落,又莫名地松了口气。他重新躺平,听着胖墩的鼾声,心里那团名为悸动和困惑的乱麻,在熟悉的宿舍烟火气中,非但没有解开,反而缠绕得更紧了。假期结束了,但那个在黑暗中留下的结,却沉甸甸地坠在心底,成了这个秋夜,少年心头一道无解的难题。
      陆叙白闭着眼,呼吸平稳悠长。黑暗中,他的手指在硬硬的床单上,无意识地轻轻划过一个短暂的弧度,像是一个无声的问号,又像是一个未完成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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