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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过是贪恋画皮 ...

  •   失落像庐山瀑布一样从头兜下,盖得段非墨失魂落魄,“可有……爹可给孩子拟名讳了?”

      狐容似笑非笑,“长女段双,次子段无双,三子段墨,四子段非墨,五女段敛。我这孩子名里自当有个‘敛’字。而从有到无,从是到非,这会儿就该从要轮到嫑了。”

      段非墨喏喏重复,“啊……啊,这么说该是叫段嫑敛了。”

      狐容笑弯了远山眉,拍拍手,“四少爷果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起得这样一个好名。”

      段非墨在她如银铃般的笑声中回过了神来,自知是又被这古灵精似的六夫人摆了一道,可眼下也气不起来,只觉得浓浓稠稠,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有酸味儿。

      谁料这边狐容又忽然以手覆面,“去夜青鸾羽,今朝临潮亭。感君寄心怀,恨妾无琼瑶。霓与墨郎,实在是有缘无分,好比书里说的,‘君知妾有夫,赠妾以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前端虽是情谊绵长,妾亦不同诗歌所叙,是什么贞洁烈女子,然时至今日,究竟落了个‘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的情状,还请墨郎体谅一二,不要再对妾牵肠挂肚了!”

      她通篇说得酣畅淋漓、行云流水,又是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即便是满腹经纶的段非墨也被说的是一愣一愣的,半晌不知该如何回话。

      狐容哭得惟妙惟肖,足以假乱真,连带一把拉过站在身后的阿鹤的手,将其郑重其事地压到段非墨的手背上,托孤般煽情,“妾当段鹤作妹妹看待,眼下她是长得珠圆玉润了一些,但保不齐将来就是个红颜祸水,为防她为祸众生,不如墨郎趁现在快把她收了吧……”

      段非墨被狐容的哭声搅得心里乱成一锅粥,也没心思去细想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只喏喏不停地叫她名字,“胡霓……胡霓……”

      狐容擦了下眼皮,口气冷了些,“别光口吃,你倒是答不答应?”

      见她变脸比翻书快,段非墨只得讪讪停口,偷眼瞥了下站着的阿鹤,“我自会帮你照料她一二,但要托付给我,万万不能应。我已心有所属,哪能说变就变?你当蒲苇,我自如磐石,不会少改。”

      狐容面露不快,她身旁阿鹤却丝毫不改色,段非墨看这胖姑娘比平时里显得更安静沉着,便知她也是不同意的,立即心生一计,“再说阿鹤属意段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落隐如何能置兄弟情面于事外,坏人家姻缘呢?”

      狐容点点头,“算了,妾也不勉强,只消墨郎能看在妾同三少爷的面子上,常来陪我家阿鹤说说话,散散心。好叫她不再老为三少爷愁得茶不思、饭不想了。”

      段非墨抹下额头上一把冷汗,心中暗道是躲过一劫。

      ·

      掐着太阳快落山,料段非墨的屁股再粘,也待不到这个时候,阿鹤才从雨露山居里告辞出来。路过翡翠落星池旁,见到段家幺女段敛正坐在水边的大石上看话本子,身子已经侧向一边。好管闲事的胖姑娘怕她不慎落水,便出声招呼。

      年方八岁的段敛收书仰头,眼神迷蒙,“你是……”

      阿鹤躬身行了个礼,“是六夫人的贴身侍婢,叫阿鹤的。”

      段敛简简单单应过一声,低头又打开话本子,“既然是个丫鬟,不妨帮我去宿雎阁拿盏灯来。”

      阿鹤不解其意,“五姑娘怎么不回阁里看书?拿灯来做什么?”

      段敛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很是不客气,“我看《柳毅传》正酣,哪里抽得空来去托婢女拿灯盏来,你巧是路过这里,这才请你帮个忙。怎的?还不肯去?”

      阿鹤嘻嘻一笑,“五姑娘,磨刀不误砍柴功,阿鹤不通书理,但粗理还是通的,你在这边儿看书,回头摔进水里去,谁搭理你?走回宿雎阁不过半刻钟的事,赔了命可就连这半刻钟的功夫也没了。反正天也快黑了,如果五姑娘实在是想待池边看书,阿鹤就舍命陪君子,和你一起坐一会儿,等黑得看不见字了,咱再一起回去。”

      段敛撇开书,呆呆看了她一会儿,“阿鹤,六夫人,你是段鹤?”

      阿鹤点点头。

      段敛哈哈大笑起来,“原听娘亲说起过,有个叫段鹤的姑娘被配给了三哥,可又被六夫人使心眼骗去作丫头了,就是你了?”

      阿鹤不急不恼,再是点点头。

      段敛收了笑声,“来来来,我也不看书了,你陪我说说话就可。你这些趣事,可比话本子有意思得多。”

      阿鹤挨着她坐下,“五姑娘小小年纪,竟读得下这么多书?”

      段敛笑嘻嘻把签子插进书里,“四哥读得才叫多,我只是看着好玩儿。不过在茶馆看戏更有意思,前些天央了爹爹从上都请来皮影师父给做一出《柳毅传》,说是月内会到,我正等着呢!这会儿看书温习温习,别到时忘了桥段。”

      阿鹤有听没有懂,只好讪讪一笑,“好看不好看?”

      段敛拍拍书名,“怎么不好看?讲神灵妖鬼的,都好看!”

      阿鹤努力地想了一会儿,“你喜欢里面的谁?”

      段敛眼珠子转了转,用排除法一个个算过去,“龙女固然不错,柳毅也是很好,但要论得我心者,倒是敢作敢为的钱塘君。”

      阿鹤骤然成了丈二长的和尚,抻直了手臂也摸不着自己的脑袋,顿了顿再顿了顿,“钱塘君是个……?”

      段敛认认真真地看住阿鹤的脸,“是龙王御弟。”

      阿鹤大舒了一口气,跟着笑起来,“大理有龙王庙,你要喜欢,改天去瞧瞧就是。”

      段敛撑着小脸蛋儿,愁眉苦脸起来,“龙王与龙王御弟又是不同的,我倒还指望这翡翠池里能钻出个钱塘君来呢!”

      阿鹤看看平静无波的翡翠落星池,又看看一脸憧憬的段敛,“这……一方小水池,怎么蹦得出个龙王来呢?再者,据说段府有个星君护着,无论是哪个妖精,怕是也来不得吧?”

      段敛鼓起腮帮子,怒气冲冲地拍了两下《柳毅传》,“龙王不是妖精!星君又怎么的?龙王和星君井水不犯河水,谁能欺负了龙王去?”

      阿鹤自知掀了五姑娘的逆鳞,赶紧沉默不语。

      段敛兀自气了一段,小孩子毕竟气得不长久,不等盏茶功夫就好了,又笑呵呵地凑到阿鹤面前,“我说,你服侍的六夫人她——是个妖精吧?”

      ·

      阿鹤差点被假半仙段敛吓得魂飞魄散,一步一跌地晃回了洄楼,方进门看到段非墨还在里头赖着不走,登时灭成荒魂,不得超生。

      段非墨明显也看到她进来了,迅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就当没看到。

      狐容笑得花枝乱颤,一个劲儿地给段非墨斟酒,“阿鹤回来了?快入坐,晚些老爷来吗?”

      阿鹤一寸三徘徊,慢吞吞移动到八仙桌旁,期期艾艾地坐下,犹犹豫豫地端起筷子,“夫人。四少爷。”

      段非墨咧了咧嘴,“爹他来吗?”

      阿鹤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俩,“什么老爷?”

      段非墨嘴角咧的弧度偏下了些,“夫人叫你去问过爹,是不是一道来用餐,怎么?没见到爹?”

      阿鹤会意,知道是狐容又使把戏弄人,“没……老爷不在。”

      狐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来也罢。”

      段非墨默然搛菜。

      狐容笑盈盈地,“喝了会儿酒了,身子有些热,一道出去赏月如何?”

      段非墨急起来,“天气凉,伤身怎办?”

      狐容媚笑,“怎么,落隐公子不肯赏脸?”

      段非墨无奈,只得起身陪着她走到门外,阿鹤也随行一边,三人在门前竹林里立定,各自抬头看天,个个心不在焉。

      狐容假借酒力,“段非墨,你觉得阿鹤相貌如何?”

      段非墨斟酌再三,“中上之姿。”

      狐容哂笑,“可称你意?”

      段非墨哭笑不得,“你当知道我心系于你,又说这些作……啊——!”他这番话确实发自肺腑,可一转头却见了一张鬼魅脸孔,近在咫尺,面目狰狞,吓得他大喊大叫。

      鬼脸嘴角拉伸到耳际,显出一个骇人无比的笑容,“你是喜欢我这样……”狐容伸袖一抹,又幻作阿鹤的面孔,紧接着是无数张各式各样的面孔,伴随着无数个不变问题,最后定格在她原来的样貌之上,“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张脸呢?”

      段非墨心中一窒,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个问句,实打实是击中了他的软肋。

      狐容俯身将他望住,“世上有妖,名为画皮,能变作千百张貌美的脸。这必当是你喜欢的女人,可惜你没有千百个窍的玲珑心去对付她。”

      她伸手一拍,段非墨便阖过眼去,另一侧的阿鹤全然无察地转过头来,“夫人,四少爷怎么睡着了?”

      狐容温柔一笑,“大抵是喝高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不过是贪恋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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