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夏棠漱雪

2、新家人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沈漠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江野崩溃的样子，嘴角似乎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而江野，还沉浸在自己从天堂跌落地狱的巨大打击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高中生涯，恐怕要提前结束了。

　　沈清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看情绪激动的江野，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沈漠川，显然没搞明白这阵仗是怎么回事。“江野，你这是……”

　　江野没理他，死死地盯着沈漠川，像是要从他那张欠揍的脸上瞪出两个窟窿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荒谬，是愤怒，是被耍了的憋屈。他期待了十几年的妹妹，他妈嘴里那个“保证你喜欢”的惊喜，居然是沈漠川？这个每天跟他对着干、毒舌得像眼镜蛇、处处压他一头的死对头？

　　这世界怕不是疯了。

　　沈漠川推了推眼镜，打破了沉默，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恰到好处的乖巧，对着沈清舟说：“爸，可能是我突然住进来，江同学有点不适应吧。”

　　“哦，是这样啊。”沈清舟松了口气，还真信了这套说辞，他走上前拍了拍江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江野啊，我知道突然多了个‘弟弟’可能有点不习惯，但是你妈妈和我是真心相爱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漠川这孩子就是性子文静了点，不爱说话，但人很乖的，你们慢慢相处就好了。”

　　江野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文静？不爱说话？乖？这说的是沈漠川吗？怕不是对“文静”和“乖”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吧？

　　“我和你妈妈要出去一个月，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照顾一下漠川了。”沈清舟又叮嘱道，“他不太会做饭，你平时多看着点，别让他饿肚子。零花钱不够了就跟我说，或者……”

　　“知道了叔叔。”江野闷闷地打断他，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听这些，只想让他们赶紧走，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沈清舟还想说什么，被沈漠川拉住了：“爸，你不是还要赶飞机吗？别迟到了。”

　　“哦对，差点忘了。”沈清舟看了看表，“那我先走了，你们俩好好相处，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他又深深地看了江野一眼，那眼神里满是“你是哥哥要懂事”的期盼，然后才转身匆匆离开。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江野和沈漠川两个人。

　　几乎是门关上的瞬间，沈漠川脸上那点伪装的乖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靠在玄关的墙上，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挑着眉看江野，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欠揍的弧度。

　　“看来，‘哥哥’对我这个‘惊喜’不太满意啊？”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滚蛋！谁他妈是你哥哥！”江野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沈漠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是……”他实在说不出“我继弟”那三个字，太恶心人了。

　　沈漠川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就你看到的这样啊。我爸和你妈结婚了，从法律上来说，我现在确实是你弟弟。”他故意把“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妈疯了吗？”江野抓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她怎么会看上你爸？不对，她怎么能不告诉我？还骗我说是什么妹妹！”

　　他越想越气，掏出手机就开始给江晚晴发微信，手指因为愤怒都在发抖。

　　【妈！你给我出来解释清楚！】

　　【这就是你说的妹妹？这是沈漠川！是个带把的！】

　　【你耍我呢？！】

　　【江晚晴！你给我回消息！】

　　消息发出去，全是红色的感叹号。

　　江野愣住了，随即火气更大了——他被拉黑了。

　　“操！”他低骂一声，狠狠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沈漠川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不饶人：“看来阿姨是不希望你打扰她度蜜月。也是，新婚燕尔的，被儿子追着问为什么‘妹妹’变成了‘弟弟’，确实挺扫兴的。”

　　“关你屁事！”江野怒吼道，胸口剧烈起伏着，“谁让你住进来的？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这恐怕不行。”沈漠川站直身体，慢悠悠地往客厅走，像是在逛自己家一样，“我爸和你妈说了，让我暂时住在这里。而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点评道，“你家比我家大，住起来应该还挺舒服的。”

　　“你要点脸行吗？”江野气得浑身发抖，“谁允许你在我家乱逛的？”

　　沈漠川没理他，径直走到客房门口，推开门看了看，然后回头对江野说：“这间是客房吧？我住这里就行。”

　　“你……”江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算是看明白了，沈漠川这是铁了心要赖在这儿了。

　　沈漠川把背上的书包卸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东西。他从书包里拿出几件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里，又拿出几本书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有条不紊，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江野瘫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沈漠川那副自来熟的样子，心里堵得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把他赶出去？他妈和他新继父那边肯定交代不过去。而且以沈漠川的性子，他要是真动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告到老师那里，吃亏的还是自己。

　　憋屈，太憋屈了。

　　沈漠川整理完东西，从客房里走出来，看到江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瘫在沙发上，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看来江同学还没接受现实啊。”他走过去，在江野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其实想开点也没什么，多一个人住，总比你一个人守着这么大房子孤零零的强。”

　　“用不着你假好心。”江野没好气地说，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我可不是好心。”沈漠川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很有趣。”

　　江野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沈漠川推了推眼镜：“没什么，就是觉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的‘竞争’应该能更方便点。比如，早上比谁起得早，晚上比谁睡得晚，周末比谁先把作业写完……”

　　“滚！”江野忍无可忍，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就朝他扔了过去。

　　沈漠川轻巧地躲开，抱枕砸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看来江同学还是没冷静下来。”沈漠川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那我就不打扰你‘自闭’了。对了，厨房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江野没理他，把头埋进膝盖里，假装自己是个蘑菇。

　　沈漠川也不在意，自己转身去了厨房。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他在厨房里发出“啧”的一声，然后是打开冰箱的声音。

　　“冰箱里除了可乐和速冻饺子，就没别的了？江同学，你平时就靠这些活着？”

　　“……”

　　“速冻饺子是韭菜馅的？哦，我不爱吃韭菜。”

　　“……”

　　“看来今晚只能点外卖了。江同学，你想吃什么？我顺便帮你点一份？”

　　江野猛地抬起头，吼道：“闭嘴！要吃什么自己点，别烦我！”

　　沈漠川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耸耸肩，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江野重新把头埋下去，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不通，沈清舟看起来那么温和儒雅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了沈漠川这么个毒舌又欠揍的儿子？这基因变异也太严重了吧？

　　还有他妈，江晚晴，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一个女强人，怎么就突然闪婚了？还把沈漠川这么个“定时炸弹”塞到他家里来？这是亲妈吗？

　　他越想越气，又拿出手机，尝试给江晚晴打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他又去加她微信，结果显示“对方拒绝添加好友”。

　　江野彻底绝望了。他亲妈，为了度蜜月，居然就这么把他给抛弃了，还给他留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外卖到了。沈漠川去开的门，拎着两个包装袋走进来，把其中一个放在江野面前的茶几上。

　　“给你的，牛肉面。”

　　江野没动，也没说话。

　　沈漠川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坐在餐桌旁吃了起来。他吃饭的样子倒是挺斯文，小口小口的，咀嚼的时候也没发出声音，和他平时那副张扬欠揍的样子判若两人。

　　江野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心里更气了。这人怎么连吃饭都这么装模作样？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沈漠川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他居然一边吃饭一边看物理习题册）。

　　江野肚子饿得咕咕叫，面前牛肉面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他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抵不过生理需求，拿起筷子，恶狠狠地扒拉起来。

　　他吃得飞快，像是在跟谁赌气，吃完一抹嘴，把盒子扔进垃圾桶，然后站起身，冷冷地对沈漠川说：“我跟你说清楚，这房子是我的，你只是暂住。”

　　沈漠川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第一，我的房间你不许进，客厅和厨房可以共用，但用完必须收拾干净。”

　　“第二，不许带外人来家里，尤其是……柘言也不行。”他本来想说“尤其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但想了想，还是把柘言也排除了，他可不想让柘言看到他现在这倒霉样。

　　“第三，在外面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别跟别人说我们住在一起，我丢不起这个人。”

　　“第四，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惹我，我也懒得理你。”

　　江野一口气说完，眼神凌厉地看着沈漠川，像是在宣告什么不平等条约。

　　沈漠川听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淡淡地说：“可以。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还敢提条件？”江野皱眉。

　　“很简单。”沈漠川看着他，“晚上十点之后，不许打游戏，吵到我学习就不好了。”

　　“……”江野差点又被气笑了，“沈漠川，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谁家？”

　　“不管是谁家，基本的作息还是要遵守的吧？”沈漠川一脸理所当然，“我可不像某些人，成绩吊车尾还不思进取，天天就知道打游戏。”

　　“你他妈说谁成绩吊车尾呢？”江野的火气又上来了，“老子成绩再差也是年级第二，总比某些人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强！”

　　“哦？年级第二还有理了？”沈漠川挑眉，“看来江同学对自己的要求还真是不高。”

　　“你……”江野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不然气出个好歹来不值当。他忍了忍，咬牙道：“行，十点就十点，别到时候是你自己吵到我睡觉。”

　　“放心，我很自律。”沈漠川说完，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习题册，仿佛江野已经是个透明人。

　　江野瞪了他半天，见他油盐不进，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所有的烦躁和无奈都关在了门外。

　　房间里一片漆黑，江野没开灯，直接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那个网上“妹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是不是新妹妹来了，忙着陪她呢？(委屈.jpg)】

　　看到这条消息，江野心里的火气才稍微降下去一点，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他手指飞快地回复：

　　【别提了，什么妹妹，就是个灾星。】

　　【啊？怎么了呀哥哥？(疑惑.jpg)】

　　江野看着屏幕，突然觉得满腹的牢骚无处发泄，想跟这个“妹妹”吐槽，又觉得说出来太丢人了。他犹豫了半天，才回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有点烦。】

　　【那哥哥要不要跟我打会儿视频呀？我给你讲个笑话听~】

　　江野看着这句话，心里暖了一下。还是他这个网上的妹妹好，懂事又贴心，不像家里那个，简直是来讨债的。

　　他回复：【好啊。】

　　很快，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江野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了视频。

　　屏幕里出现的依旧是熟悉的画面——只能看到对方穿着粉色睡衣的肩膀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看不到脸。

　　“哥哥~”一个软糯甜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嗯，有点。”江野靠在床头，声音放软了不少，“遇到点烦心事。”

　　“是因为新妹妹吗？”

　　“……算是吧。”江野含糊地应了一声，“她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是不是很调皮呀？”对方轻笑起来，“没关系的哥哥，小孩子嘛，慢慢教就好了。你要像个大哥哥一样，多让着她点呀。”

　　江野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让着沈漠川？他怕不是活腻了。

　　但他没跟“妹妹”说这些，只是叹了口气：“但愿吧。”

　　“好啦哥哥，别不开心了。”对方的声音变得更甜了，“我给你唱首歌吧？我新学的。”

　　“好啊。”

　　轻柔的歌声从听筒里传来，虽然唱得不算特别好，但带着一种天真烂漫的感觉，江野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他看着屏幕里那截白皙的脖颈，心里忍不住想，还是他这个“妹妹”好，温柔又可爱。

　　要是沈漠川能有她一半好，他也不至于这么崩溃了。

　　唱完歌，对方继续用甜美的声音问道：“哥哥，好听吗？”

　　“好听。”江野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家小不点真厉害。”

　　“嘻嘻，那哥哥开心点了吗？”

　　“嗯，开心多了。”

　　“那就好~ 哥哥早点休息哦，明天还要上学呢。”

　　“好，你也早点睡。”

　　挂了视频，江野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他躺在床上，想着网上那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再对比家里那个毒舌欠揍的“继弟”，只觉得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算了，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跟沈漠川住一个月吗？他就不信他还能吃了自己。

　　大不了就当家里多了个会喘气的摆设。

　　江野打定主意，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