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荷锄归去

1、背影

　　背影
　　寸卿难受地伏在桌子上,头晕恶心,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这是一堂语文课,是她最喜爱的课.因为她喜欢字里行间的墨香,喜欢书卷里的不羁无束的驰骋想象,也因为语文课上有他.
　　他今天为大家放红楼梦的电视剧.为了配合课本内红楼梦选章的教学.熟悉的曲子引来众人的一片呼声,大家早就很想看这片子了.那还是寸卿建议他放给大家看的呢，红楼梦不少人没看过，看看电视剧有助于他的教学。
　　寸卿记得当初与他提的时候他扬起一抹温和的微笑，很好看，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好啊，是个好主意。我刚好借了盘，下次放给同学们看。寸卿，谢谢你。”寸卿淡淡地笑了笑，不好再说什么，静静地退开转身离去了，留下落落的背影。她慢慢勾起了苦笑：心细如她，怎会不知他早就作下了如此打算。他自己不是也说了么，已经借好了盘。可寸卿还是忍不住多此一举，不是她故做聪明，而只是为了能多和他说几句话。
　　所以课下她的问题总是很多，常常一下课便绊着他问问题，一谈便是一个课间。可每一次的谈话都仅有短短的几分钟，总是不停地围绕着文学作品，至多也不过涉及一些思想问题。课间休息总有结束的时候，作品理解也总有明了的时候，一个话题便戛然而止，寸卿和他就相对而立，静默地站着，谁也不去接下那话头。那样呆对着，几秒钟，仅仅几秒钟。他便忙说：“那好，我先走了，有问题再来找我。”就匆匆离去了。寸卿目送他消瘦颀长的背影渐渐隐失在长廊的尽头。她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又是这样。她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找个话头接下去，竟那样看着他出了神。
　　可她又能多说些什么呢？这世上，他是师，只想教好学生，她是弟子，只能一心一意地关注自己的学业。师与生之间，谈论地永远不会超出学习之外的事啊。想借着问题与他多说几句话竟也不行么？寸卿的心隐隐泛起了一片酸涩。
　　有时寸卿也想装傻，装着他怎么讲也无法同意他的观点。可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他就会非常清楚她的真实看法。他是她的师啊，对于这个不时与他来探讨问题的学生，他已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才华，了解她的性格，也，包括了解她的心么？
　　“林妹妹，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呵，是这一段呢，宝玉诉肺腑。寸卿低低地笑了笑，在同学们的哄声与切切私语声中，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句一句默背着原文。选这段给大家看呵，果然是看准了年轻人对爱情比较敏感。寸卿忍不住扬起了泛白的嘴唇笑了，真想打趣他一下呢。压住胃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指尖因过与用力而失了血色变得苍白。
　　寸卿轻轻地向他望了一眼，见他正专注播放的帷幕。他站在门边，不时给其他同学讲解，她却蜷缩在窗下，冷汗一滴一滴爬过额头。他与她隔了那么远，那么远。寸卿知他没注意到自己，有些难过，却把头沉得更低了，愈发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反正窗帘拉着，灯也关着，教室里暗得很。她缩成一团在角落里更不显眼了。寸卿的胃更痛了，好象心也跟着痛起来了。
　　是啊，是啊，她这算什么呢？爱么？寸卿觉得自己的都不相信。暗恋么？寸卿却没有希望他有什么回应。每每看着他，寸卿都小心地藏好自己的情绪，眼波无澜，言语谨慎，他看不出，也不应看出。
　　“可怜秋，一帘疏雨暗西楼，黄花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寸卿低低地吟着这一首殿前欢，“对黄花人自羞，花依旧，人比黄花瘦。问花不语，花替人愁。”这曾是她不大喜欢的一支曲子，对花不语，徒自惹一片闲愁。如今她算是真正明白了，不正是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么。
　　寸卿自嘲地摇摇头，她一向是个很现实的人，如今却把自己陷在这其中不能自拔。以前看身边的人一个个开始了自己的恋程，她始终敬谢不敏。当好朋友又换掉一任男友后问她：“寸卿，你为什么不交个男朋友试试啊？”她不禁哑然，试试？这大约不是她推崇的态度吧。朋友仍不死心地劝道：“爱情是很美妙的，趁着大好年华不抓紧体验一回，你要后悔的！”寸卿云淡风清地说：“你说的爱情是理想主义吧。是你侬我侬的浪漫，不过却不是我要的真爱。”朋友大惑不解：“你的真爱？”寸卿笑着挽了朋友的胳膊说：“是啊，我的真爱就是父母间的鸡毛蒜皮，就是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朋友点着她的额头笑骂她扫兴。
　　寸卿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却笑不出来。他，有他自己的妻子，有他自己的工作。她又能对他说什么做什么？要求他明白她的心意么，还是破坏他的家庭他的事业？想想寸卿都觉得好笑，这不是电视剧里演滥的第三者插足的故事么，竟附上了她的影子。是不是她的思想飘忽的有点远了，难道人一疼痛就容易胡思乱想？呵，寸卿又压紧了胃，小口倒吸着空气，这会让她好受一点。
　　问花不语，花替人愁。
　　“好一个憔悴的凭栏人。”温厚的声音响起在头顶。寸卿没抬头身子却一僵。这是关汉卿的大德歌，是他，他怎么会念这句给她听，这不是思夫的曲子么？可随即寸卿就打灭了自己的假设，她真是多心了！他不过是随变引了一句罢了。可浇灭了自己的幻想的寸卿却又觉得自己手脚开始冰凉，胃也翻江倒海得痉挛起来。他这是想做什么，想逗她说话么？可她今天却没力气再与他辩什么了。
　　“下课了，寸卿。你今天是怎么了？困了还是病了，我看你一直趴着来着。”他见她不答又再度开口，却已坐在她前面的位子上了。
　　寸卿趴着，一滴酸涩的泪差点落下来。他到底是注意到她了。寸卿和手悄悄抹去了额上的冷汗，勉强撑坐起来，望了他一眼，又敛下眉来低声说：“没，只是困了。下次上课不会了。”见她始终垂着头，他心底微酸，这孩子啊，眼角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压着胃轻颤的手。
　　“你，经常疼吗？”唉，为什么他每次总把人看透。寸卿无语，冲他笑了笑，并不答话，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唉，你多喝些热水吧。经常胃痛可不是小事。胃要是有小毛病一般是不会疼的。所以只要疼起来肯定是有大问题了。”呵，真不象他，他几时变得这般啰嗦了。寸卿心头一暖，缓缓露出了淡笑。
　　“寸卿，你好好休息，心事不要太重了。这样身体才会好，才能好好学习呀。”寸卿僵住了，心像被紧紧地揪住了，隐隐的痛苦泛滥了开。他关切地叮嘱在她听来像寒风一样，万缕针丝温柔地刺在了心上。
　　她早该知道了，既然他总能看透她，那没有理由不明白她的心意。“心事不要太重，好好学习”这是在提醒她的身份么？那他这又算什么？！明明知道他是师她是学生，他们之间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也不会有交集，那为什么还来招惹她。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关心，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句话也足以令她失神感动，为什么不离她远些，好叫她独自收捡起自己已碎得七零八落的心。
　　上课铃异常刺耳地响起，惊落在她的心上。他忙站起，“好好休息”，便飞快地跑向下一个教室。寸卿抬头只见到了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仿佛绝尘而去的无情，骤然转身，再没有回望一眼。
　　一年后，寸卿以语文全省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一所重点大学。当大家祝贺她时，寸卿只淡淡地笑了笑，对此并无太多的激动。她知道她与他之间终是无果，她也不想去强求什么。只为凭着她语文第一的成绩令他能偶尔忆起自己，多少也算是作为弟子的一点回馈吧。
　　寸卿无语，把一段孺慕之情掩在心底。

作者有话说

　　一个短篇，只是想单纯地表现一种无果的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