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沉醉》葵理

6、淡疤

　　程泛声一上车，蒋桡与就骂他：“有病啊，真把我当你司机了，让我等你这么久。”

　　“没办法咯，家里有小公主，哄完才能走。”

　　“有病。”蒋桡与骂得更大声了。

　　他又不是没见过安以愿，两个人都是情场高手的类型，能长久多久？取决于合作项目多久完成吧。

　　不，说不定合作还没结束，俩人感情就先一步结束了。

　　程泛声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取出一根，刚要点，想起什么，把围巾从脖子上取下。

　　又想起旁边的蒋桡与，递给他：“你闻闻，这谁的味道。”

　　“你他妈中邪了？”蒋桡与狐疑地抓过围巾，却仍倾身嗅了嗅。

　　“啧。”程泛声从他手里抢回来，“别拿你的脏手碰它，也别把你的大油鼻贴上来。对，就这样，我拿着，你闻。保持安全距离。”

　　“……你脑子长肿瘤了？”蒋桡与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副驾上，才能闻到围巾上的味道。“我怎么觉得我现在跟条狗一样呢？”

　　“闻到了么？”

　　蒋桡与不耐烦：“啥味啊？你喷香水了？”

　　程泛声摆摆手：“再猜。”

　　“安公主？”

　　“没意思。”程泛声懒得让他猜了，围巾叠好扔到后座，打开车窗，在车里摸索着打火机。

　　蒋桡与盯着他侧脸，程泛声今天很反常。竟然这么亢奋，还逗狗似地逗他这么久。

　　心里闪过两个字，蒋桡与不敢相信。

　　她还敢出现在程泛声面前？

　　可是瞧程泛声这样子，和他所猜八九不离十。

　　“我知道是谁了。”蒋桡与发动汽车，猛打方向盘，“但是我不想说出来。”

　　程泛声骂了一声：“垃圾。胆小鬼。”

　　蒋桡与低声：“我是怕你……真的是她啊？她还敢出现在你面前呢？”

　　程泛声没回答他。

　　没回答，似乎就是最好的答案。

　　车掉了个头驶离安家，正好可以望见安家侧面。

　　程泛声数了数窗户和阳台，视线定格在其中一间。月影皎洁，似乎有一个朦胧的身影趴在栏杆上，他不确定。

　　车驶入枫林道，程泛声低低骂了一声，未燃的烟被掷出车窗。

　　“没找到？”蒋桡与说，“我口袋里有打火机，你拿。”

　　“不想抽了。”

　　“……有病吧。”蒋桡与没忍住，骂道。他和程泛声这么多年兄弟，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侧头看了看程泛声空空的指尖。

　　程泛声无名指上有道淡疤，多年前蒋桡与和姜好第一次见面，姜好被烟味呛哭，程泛声走过来徒手捻灭他的烟头留下的。

　　这道疤，比他和姜好的感情久。

　　“我刚刚不是骂你，我是骂我自己。”程泛声难得解释一回。

　　“哦！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您叻！”

　　蒋桡与完全没有“误会解开原来他没骂我垃圾”的喜悦，只觉得心里更烦更怨了，比起身边这人，有过之而不及。

　　-

　　姜好拿出电脑，整理了一下程泛声要她提供的东西。

　　当初要去纽约康复中心实习，她就已经做好了一份简历，现在只需要再整理好实习报告添加上去就可以了。

　　弄完这些才半小时，整理这些资料时，姜好眼眶发酸，忍不住从头到尾又认认真真地翻看了一遍。

　　这是她在美国的四年，备考一年，在校两年，实习一年，原来只需要三十几页就能概括近一千五百天的人生。

　　那份实习报告，每看一次，姜好都会难过一次。那不仅仅是她的一年，也是患者饱受折磨却奋起昂扬的一年，也是家属眼含热泪却永不言弃的一年。

　　又一年过去，不知他们后续如何。姜好在康复中心目睹了太多太多悲剧，经历一次次煎熬的康复训练后，能重新开启新生活的人，终究是少数。

　　姜好关掉文件夹，将资料压缩。等待的时间里，她忽然想起程泛声好像没有给她联系方式。

　　他们早就没有好友，那件事后，程泛声换了手机号码和一切社交平台账号，想与过去彻底斩断。

　　正当她想要不要问下安以愿时，安以愿发来消息：

　　【安以愿：好好嫂嫂，程泛声让我提醒你，记得把资料发到他邮箱】

　　【安以愿：别忘了哟，他催你快点】

　　安以愿的口吻像是程泛声已经告诉了她邮箱号码。

　　姜好苦思冥想了一会，把今晚从头到尾回顾了一遍，确定程泛声真的没告诉她他的邮箱。

　　那么……

　　姜好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英文。

　　[e-mail]

　　他还在用这个邮箱吗？怎么可能……还是去问问安以愿好了。不对，他今晚都没告诉你邮箱账号，肯定就是默认你知道呀！

　　脑袋里的两个小小姜好在打架，大姜好心一横，直接将压缩文件包拖到正文，点击发送。

　　不管了，要是他仍然在用这个，那不就收到了么？就算没用这个账号，大不了明天再问问，再发一遍。

　　姜好躺倒在床上，打开浏览器，在输入框里输入“程泛声”。

　　这不是她第一次搜索他的资料。国内绝大多数医学生，应该都听过程泛声的名字。

　　当年他设计方案被姜好偷走拿给了陈智文，可核心架构一直掌握在程泛声自己手里。陈智文虽然拿了奖，但对底层原理根本了解不透彻，技术迭代陷入停滞，未能投入使用。

　　反观程泛声，没了陈智文提供模型构建，只是让他崛起的步伐变慢了而已。也许是在姜好来到美国两年后，程泛声就成功实现了技术的商业化，并以此为基础，创立了新愈医疗。

　　按时间顺序翻看完程泛声近一个月的新闻，姜好哭过，笑过。渐渐掌握他的公开近况，姜好希望他能好好的。

　　也希望他能原谅她，饶过她。

　　他们都开启新的生活了。

　　姜好不愿意失去现在宁静的生活。

　　-

　　回到公司，程泛声先处理了出差这几天一直没有签字的文件，回复了商保公司的邮件，争取新产品早日纳入报销目录。

　　后半夜，蒋桡与走进他办公室：“好了吗？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他又没出差，这几天一直在公司好好上班呢，为什么他也要跟着受苦！

　　要是早知如此，他就不借走程泛声的车去装逼了，不然也不至于大半夜还得跑去安家接他，三更半夜还要耗在公司陪他加班！

　　程泛声嗯了一声，却没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蒋桡与在沙发上坐下，“我就在这里等你哦，看你还要多久。”

　　程泛声点开收件箱，奇了怪了，除了他已经处理好的各部门、商保公司以及供应商发来的邮件，就是没有他一直等着的那封。

　　他刷新刷新再刷新。

　　“干嘛呢？”蒋桡与看他鼠标点得咔咔响，“啥事情还没处理好？我来帮你吧。”说完他就站起来。

　　“不用你。”程泛声催他坐回去，就在沙发上老老实实坐着哪儿也不要去。再刷新一次，还是没有新邮件。

　　不对啊，姜好不是那种人，效率高，今天能办好的事情一定会今天办好。这点东西不至于整理一晚上还没弄好。

　　他突然想起什么，打开邮箱设置，看着邮箱用户名，xinyuchengfansheng。当年和蒋桡与他们说好公司以后就取名叫新愈的时候，他就改用这个邮箱了。

　　……主要是，之前那个邮箱用户名实在太不商务了。之前年纪小不觉得，步入职场后再顶着这用户名给别人发邮件，太丢面了。

　　更何况，那时候他早就被姜好单方面分手，又被骗心又被骗财。

　　太丢面了。

　　程泛声退出这账号，重新登录，用户名输入goodbaby5220。

　　用户名就是字面意思，他原本注册时输入的就是goodbaby，好好宝贝，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结果这竟然被人注册了。

　　他又在后面加上520，没想到这也有人注册？！他只好在中间加上一个2。

　　程泛声还记得当时怎么跟姜好说的，他说这是我爱——你的意思。姜好立马说，你能别用这个用户名吗？他当然没听。

　　想到这儿，他失笑。他竟然顶着这个用户名给导师和同学发了那么多邮件，太丢面了，真的。

　　他输入密码，点击确认。登进去了，网页刷新，左上方闪烁着邮件标志，提示他有新邮件。

　　一封无题的邮件，是晚上十一点多发来的。程泛声翻阅了一下，基本对姜好这些年的学习和研究方向有了了解。

　　学校中规中矩，学费在留学圈不算高昂，但对普通人家来说，还是一笔难以承受的负担。实习在纽约康复中心。他点了点桌面，看来她在校成绩不错，路子也有。看来她在美国的生活还算不错嘛。

　　程泛声将文件转发到手机上。等会回家了再仔细研究。

　　邮箱里还有几十封未读邮件，都是几年前的日期。程泛声草草翻了一下，有一半是广告，其中夹杂着几封一些医疗公司的招安邮件。他点进去看了一下，工资开好高啊，福利待遇也是顶配。

　　要是那时候他真的收到了这些邮件，说不定一时冲动就去老实上班了，这么高工资，创业有啥香的。

　　他翻到最底下，没什么重要消息了，对躺沙发上的蒋桡与说：“走吧，弄完了，回家。”

　　刚要关电脑，忽又扫到一封无题邮件。

　　在未读邮件的倒数第六封，发送日期两年前。

　　蒋桡与已经亢奋起身，“走走走。我困死了。”

　　“等等。”程泛声点开邮件。

　　“又干嘛！”蒋桡与要崩溃，“祖宗！到底什么工作让你这么为难？求你让我看看行么？”

　　发件人：jiangh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