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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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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安以愿并不吃惊,也不震怒。
反而大叫:“我才不要呢!”一贯是她平常的性格。
程泛声对她极有耐心,伸手安抚奓毛的她:“我不会喜欢上你的。你难道想和一个不爱你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吗?”
安以愿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我呢?一辈子还长久着呢。”
程泛声平静地解释:“和初恋分手后,我再也没有交往过新女友。”
小恨始于小爱,大恨始于大爱,当年又多恨姜好,恰恰证明他有多爱她。正因对此心知肚明,程泛声陷入新一轮的痛苦。
他不可能再和这个骗钱又骗心的坏女人心平气和地说话,更不可能和她旧情复燃。
但自分手以后,程泛声再未对任何一位女孩动心过。
哪怕一点点心思,也未曾有过。
安以愿满不在乎:“你知道么,白月光一般都是女二,我这样的才是女主好么,后来者居上,你懂不懂?就算她比我好看比我温柔,难不成还能比我更豪门大小姐?”
“更何况,”她揪住程泛声的大衣,往前一带,她凑上来,两人距离拉近,她怒气冲冲,“森愈还没开始营业,就想把我踢了,什么意思嘛?我是用完即扔的垃圾吗!”
“以愿,我不是这个意思。”
“管你什么意思,答应的事就好好做到,不能你的目的完成了,就立马把我甩了吧!”
“答应的事我会做到。”
“那不就行了!现在你还是我男朋友喔。”
安以愿踮起脚,捏住他脸颊,用力一掐,像是留下自己的烙印:“别总想着临阵脱逃!凡事必须听我的。”
程泛声无奈地嗯了一声。
“是不是该回家了?走吧,我送你下楼。”
程泛声不拒绝,任由她挽起他的手臂,像个孩子似的贴在他的臂弯。
“不论结局如何,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对我很好,很大方,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安以愿伸长手臂,划一个大大的圆,“你真的很好。比我那些前男友好一万倍。”
“就算你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会努力改写结局的,程泛声。——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安公主,大小姐。”
程泛声无奈一笑,涟漪只在内心最深处悄悄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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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最是忙碌。
姜好从医院回来,家里多了很多佣人和工人,为整个屋子换上新年的装扮。
下周就是元旦了。
元旦是年轻人的新年,因此安一槐和林婉秋不凑这份热闹,全部交给年轻人做主。以前安知序还会帮忙张罗,现在身体条件不允许,几乎全是安以愿在忙前忙后。
不过,她本来就喜欢热热闹闹的场合,一天到晚也没有正经事,张罗这些事正合她心意。
“但是这次元旦我不在家跨年喔!”她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宣布。
见她跟领导人似的,有什么大事要讲,安知序配合地询问:“你要干嘛去?”
“我要跟着程泛声出差。”
安知序立刻呵斥妹妹:“别捣乱!人家出差是忙工作,你过去干什么?”
“蒋桡与说我可以去啊。”
安以愿和安知序争执起来,姜好已经习惯了他俩拌嘴,站在一旁无所事事地听着。
“姜好。”不远处,林婉秋喊她的名字。
姜好一怔,松开轮椅走了过去。那次她的回击造成的影响还在,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坠落在心头,她和林婉秋同住一屋,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就连安知序也察觉异样,告诉她可以多和林婉秋聊聊天。
“我妈妈其实很喜欢你的。你别害怕她,别看她总板着脸,其实她很温柔的。”
姜好只是微笑,看似应答,却无行动。
林婉秋难得和她有话要说。她的脸色似乎也没平常那么僵板,几分松泛。
“31号晚上陪我去听音乐会吧。”
说完这句话,林婉秋就走了。
姜好查了一下12月31日的音乐会,年末最后一次的音乐会极其隆重,世界级的乐团,票价高得吓人,却很快售空,一票难求。
对待这样一场难得的音乐会,因此31号晚上,姜好盛装出席。
安知序看着她专心打扮,说:“你这几天好像很开心。”
姜好反问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安知序在公司的工作逐渐进入正轨,越来越适应高强度的工作,到家后很少再向她抱怨工作的辛苦。
姜好的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拜访了好几家医院的病患,对工作逐渐熟练。和程泛声用邮件汇报工作和收取新工作安排,他总是秒回,对她提交的内容很少有异议,就算有,也只是文字温和地从专业角度和她探讨,从不进行人身攻击。
是一位非常合格的上司。
而且,很久没见程泛声。
这让姜好总是有种错觉,程泛声真的只是她的上司,仅此而已。
安知序帮她戴上一顶小白礼帽,姜好开心地出门了。
最重要的是,林婉秋邀请她一起听音乐会。在姜好看来,这是求和的信号。
竟然能让未来婆婆先低头,姜好未免得意。
林婉秋领她径直步入二楼正中央的包厢,这里是音乐厅音效与视觉的黄金区域,姜好坐下后,瞬间感受到掌控全场的滋味。
之前她听音乐会,都是坐在三楼侧面的位置,与此刻包厢里君临天下般的视野有着云泥之别。
舞台上,交响乐团正沉醉在贝多芬《第六交响曲(田园)》的第二乐章中。大提琴和低音提琴奏出潺潺流水般的背景,而上方的小提琴旋律如同水面上闪烁跳跃的阳光。
一段极为优美的弦乐合奏段落结束,音乐进入一个短暂的休止,仿佛呼吸暂歇。
这时,林婉秋的身子向姜好稍一倾斜,她的目光依然优雅地注视着舞台,仿佛自言自语般:“我还是更喜欢卡拉扬63年的录音。更沉静。”
这是今晚林婉秋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姜好差点没反应过来,因为林婉秋用的气声,气若游丝。几秒钟后姜好才意识到林婉秋在和她说话,说的是指挥家卡拉扬1963年与柏林爱乐的那一场合作。
姜好立刻接话:“我更喜欢伯恩斯坦的版本,比较轻快。”
她们的对话不涉及此刻正在演奏的乐团。姜好明白,林婉秋并非在分享感受,而在掂她的分量。今天这场价值不菲的音乐会,她能听回本几分钱。
林婉秋提赫伯特·冯·卡拉扬,那她就提伦纳德·伯恩斯坦,难分伯仲。
之后整场无言。
八点过一刻,音乐会结束。回家的轿车上,二人共坐后座。
林婉秋比平常稍柔和些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你为何停止学习钢琴?”
“高中时学业繁忙,没有时间练琴。”
“以愿已经请好了钢琴老师。以后有时间,你也重拾钢琴吧。请什么名家都可以,我们负担得起。”
林婉秋轻轻睨一眼身边的女孩,底子不错,今日打扮大方得体,跟在安知序身边,不丢人。就是还得再带她见见世面,免得总一副小家子的模样。
“千金小姐们,没有哪个是什么都不懂、只享玩乐的粗鄙下人,个个涵养深厚,娴雅大气。知序虽然身体有恙,但他的妻子绝不可能比别人差。”
虽然这话有几分嘲讽姜好的意思在,姜好却顾不上那些,几分讶异悄然流露。
妻子……林婉秋是同意她和安知序了吗……
这是回国前夕姜好最渴望的事情,可真的从林婉秋嘴里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却莫名空空的,也闷闷的,像雨后的天气,空气中泛着湿漉漉的味道。
林婉秋难得耐心地解释:
“知序才刚刚开始工作,以后路还长。知序喜欢你,你不用慌。这段时间你去工作,做点自己的事情,没问题。空闲时间学学钢琴,参加宴会,接触同圈层的人,学会怎么当好安太太。等几年后知序在公司站稳脚跟,你也学会处理这些家务事了,再和你父母好好商议婚事。”
姜好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有好多话,反驳的话,附和的话,似乎都涌到嘴边,在舌尖缠了一圈,却都咽下去了。
最终她乖顺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到家还没九点,没有安以愿的元旦晚宴也很热闹,来了很多安知序的朋友,比如她见过的陈绍。但更多的人,她都不认识,也从未见过。
安知序拉着她,挨个介绍。
“这我女朋友,姜好,好好。”
“好好,这是我发小……”
安知序一连串介绍了很多人,姜好努力地记住了一半。那些人投在姜好身上的目光,说不上友善也说不上有敌意,但是让姜好感觉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想逃离与这些人交往的场合。
在美国那会,姜好也不是没有参加过类似的聚会。但美国那些人,更开放。
比如,可以开放地接受一个不属于他们阶层的姜好。
但今天这些人,安知序的这些朋友,他们像是已经凝固在铁桶里的水泥,自成一个小世界,表面和善,却拒绝任何人的加入。
多年后,姜好才想明白他们的眼神。
那是看猴子似的目光,他们没有把姜好当做同类。他们是人上人,姜好只是普通人。在某些人眼里两者都是人,在他们眼里,是两个物种。
是人上人还是普通人,是出生那一刻就已决定好,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也无法改变。
伴随着零点钟声,庭院里升腾起烟花,姜好静静观看,世界轰闹无比,她的世界却很安静。
安知序握紧她的手,很紧。
“好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知序。”
他捏了捏她的大拇指,姜好明了地弯下腰,安知序吻住她的唇。
放开她后,他说:“这是我们一起跨的第三个年。以后,还会有第十年、第三十年、第五十年……一直到九十九年。我们永远不分开,好好。”
姜好微笑点头应答:“好。永远不分开。”
宴会持续到凌晨两点多才结束。安知序吩咐佣人明天再收拾打扫就好,姜好协助照顾安知序日常起居的佣人做晚间清洁。
安知序这才有空慢慢询问音乐会的细节,姜好不隐瞒,一一讲述。
安知序一笑:“你瞧,我妈妈还是接受了你。因为她很喜欢音乐啊之类的东西,不过我们全家都不太感兴趣。她一定是那天看见你在弹琴。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会弹琴,说不定你和我妈早就成亲密无间的小姐妹了。”
拧毛巾的手忽然一顿,佣人细心察觉,迎上来:“我来吧,好好小姐您休息就好。”
姜好退到一旁,想起那天她离开琴凳、与林婉秋长久的对视。林婉秋似乎刚从地下室上来,就站在楼梯拐角,也许已经看她弹琴很久。
她又想起,程泛声说“送你的礼物,还喜欢么”。
“这里就有一位会弹琴的小淑女”。
以及邮件里的交代,“你就说父母都是老师”。
难道……难道……礼物就是……
林婉秋对她迟来的认可和赏识,不是源于她本身,不是安知序的非她不可,而是程泛声的蓄谋已久。
本该安心,程泛声既然出手帮她,就意味着他大概不会在他们面前戳穿她,否则何必煞费苦心,将她捧得这么高。
可她的喉咙却莫名涌上一股艰涩的味道,像被感冒冲剂浸泡。
“怎么了?好好?”
被药泡过的喉咙,说出的话也带着药的苦涩:“人的想法,大多时候好复杂呀。”
“你说什么?”
“没事。”姜好上前一步,趴俯在床边,“抱抱我吧。”
安知序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佣人收拾好东西,默默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