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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永远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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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攒了好长时间的钱,终于买了一套自己的房子。
复式公寓的落地窗外,岁城的万家灯火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屋内灯火通明,空气里浮动着食物的香气、新家具的淡淡气味,以及久违的、属于“家”的喧闹人声。
“来来来!都满上!满上!”陈飞宇举着啤酒瓶,大嗓门压过了背景音乐,他脸已经喝得有点泛红,兴奋地给围在长餐桌边的众人倒酒,“恭贺乔迁!老纪,小漾,这新窝够敞亮!比你们原来那个鸽子笼强一百倍!”
长餐桌上摆满了外卖盒和几样纪书漾勉强拿得出手的“硬菜”,一盘油亮亮的糖醋排骨,一条清蒸鲈鱼,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毛血旺。
纪时泽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服,安静地坐在主位,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杯盘狼藉的桌面,又落在陈飞宇咋咋呼呼倒酒的姿态上,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飞宇哥,你慢点倒!沫子都溢出来了!”林一啸坐在陈飞宇旁边,赶紧伸手去扶快满溢的酒杯,声音温润,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他比几年前成熟了些,眉宇间依旧带着书卷气,只是看向陈飞宇时,眼底那份专注和纵容藏也藏不住。
“哎呀,没事儿!高兴嘛!”陈飞宇满不在乎,酒瓶一转,又给旁边的李闯倒,“闯子,你丫今天可算没迟到!自罚三杯没商量!”
李闯还是那副高大健壮的东北汉子模样,嘿嘿笑着,端起酒杯就灌:“得嘞!陈哥发话,必须喝!”他旁边的徐朗推了推黑框眼镜,斯文地抿着杯中的茶水,笑着摇头:“你们悠着点,明天周一。”
纪书漾端着最后一大盘洗好的水果从开放式厨房走出来,放到餐桌空位上。
他脱掉了白天律所里那身笔挺的西装,只穿了件宽松的黑色卫衣,头发随意地抓了抓,褪去了法庭上的锋芒,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柔和。
他挨着纪时泽坐下,自然地拿起纪时泽手边的水杯,给他续了点温水。
“书漾,你这手艺见长啊!”赵小斌腼腆地夹了块排骨,小声夸赞。
“外卖。”纪书漾毫不留情地戳破,引来一阵哄笑。
“靠!我就说嘛!”陈飞宇拍着桌子大笑,“能叫外卖就不错了!是吧老纪?”他促狭地朝纪时泽挤挤眼。
纪时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接话,只是镜片后的目光淡淡扫过纪书漾。
纪书漾面不改色,夹了一筷子鲈鱼肚子上最嫩的肉,放到纪时泽面前的碟子里:“吃鱼,哥。”
这个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却让餐桌上的哄笑声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陈飞宇脸上的促狭僵了僵,李闯和徐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只有林一啸依旧温温和和地笑着,仿佛没看见,给陈飞宇碗里也夹了块排骨:“你也吃,别光顾着喝。”
气氛很快又热络起来。
啤酒瓶碰撞,话题天南海北地扯,从医院新来的奇葩病人,到律所接的离谱案子,再到最近新出的游戏。
纪书漾偶尔插几句,犀利依旧,惹得李闯哇哇叫。
纪时泽话依旧很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问到专业问题,才言简意赅地答两句,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碟上,或者身边纪书漾神采飞扬的侧脸上。
酒过三巡,陈飞宇彻底放开了,拉着李闯开始划拳,脸红脖子粗。
徐朗无奈地笑着劝。
林一啸安静地收拾着桌上空了的啤酒罐和餐盒垃圾。
纪书漾起身去厨房切新买的水果。
纪时泽也站了起来,拿起几个空盘子跟了过去。
厨房明亮的灯光下,水流哗哗作响。纪书漾低头专注地切着橙子,锋利的刀刃划开果皮,清甜的汁水迸溅。
纪时泽站在水槽边,沉默地冲洗着油腻的盘子。
“客厅……有点闹。”纪时泽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混在水声里。
纪书漾切橙子的动作没停,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飞宇哥在,能不闹?”
他顿了顿,把切好的橙子瓣摆进果盘,语气带着点慵懒的调侃,“怎么,纪医生嫌吵了?要不我出去让他们小点声?”
纪时泽没看他,继续冲洗着盘子,水流冲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用。”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挺好。”
纪书漾摆果盘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纪时泽的侧影。
灯光勾勒着他清瘦挺拔的轮廓,水珠顺着他洗盘子的手腕滑落。
“哟!躲这儿说悄悄话呢?”陈飞宇的大嗓门突然在厨房门口炸响,他端着个空酒杯,半个身子探进来,醉眼朦胧地在两人之间扫视,脸上带着促狭又暧昧的笑,“老纪,小漾,这新家的厨房……挺宽敞哈?”
他故意把“宽敞”两个字拖得老长。
纪书漾眼皮都没抬,继续摆弄果盘:“陈飞宇,喝多了就沙发上躺着去,别挡路。”
“谁喝多了!”陈飞宇不服,晃晃悠悠走进来,哥俩好似的想拍纪时泽的肩膀,被纪时泽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了。
他也不在意,凑近纪书漾,压低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八卦的兴奋,“说真的,书漾,你们这主卧……够大吧?隔音……好不好?”他挤眉弄眼,意图昭然若揭。
纪书漾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喝得半醉的陈飞宇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飞宇。”林一啸温和的声音及时响起,他出现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垃圾袋,脸上带着无奈又包容的笑,“别闹了,出来帮我丢垃圾。”
他自然地伸手拉住陈飞宇的胳膊,把他往外带。
“哎,我还没问完呢……”陈飞宇被林一啸半拖半拽地拉走,还不甘心地回头嚷嚷。
厨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纪书漾把最后几瓣橙子摆好,端起果盘。纪时泽也关掉了水龙头,拿起擦碗布擦干手上的水珠。
“走吧,”纪书漾说,“再不去,橙子让陈飞宇那饿鬼抢光了。”
纪时泽“嗯”了一声,和他并肩走出厨房。
夜深了。送走了最后勾肩搭背、吵吵嚷嚷离开的陈飞宇和林一啸,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刚才还喧闹的复式公寓,此刻只剩下灯光、尚未散尽的烟火气,和一片需要收拾的狼藉。
纪书漾站在玄关,看着客厅里杯盘狼藉的餐桌,沙发上东倒西歪的抱枕,地板上零星的水渍和果壳,长长地吁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放着吧,明天再说。”纪时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已经换上了居家的拖鞋,手里拿着两杯温水,递了一杯给纪书漾。
纪书漾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
他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纪时泽脸上。灯光下,他眉宇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但眼神沉静依旧。
“嗯。”纪书漾应了一声。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默契地端着水杯,一前一后走上通往二楼的钢化玻璃楼梯。
脚步声在空旷的复式空间里轻轻回响。
主卧的灯只开了床头一盏,光线温暖而朦胧。纪书漾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遥远而安静。
纪时泽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沉默地看着脚下的灯河。
纪书漾的视线从窗外的灯火移开,落在身边纪时泽沉静的侧脸上。
灯光勾勒着他挺拔的鼻梁和下颌线,镜片后的眼睛映着窗外的微光,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纪时泽也正看着他。
纪书漾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
他伸出手,不是像十七岁那个冰冷的走廊里,纪时泽落在他肩头的手那样带着支撑和命令。
他的手带着温热的力度,轻轻覆在了纪时泽放在窗沿的手背上。
指尖下的皮肤温凉,指骨清晰。
纪书漾的手指微微收拢,将他微凉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
纪时泽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抬起,迎上纪书漾的视线。
两人在朦胧的暖光里静静对视。
没有言语。
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那些挣扎与相守,那些曝露于人前的风暴与归于平静的日常,那些生离死别的恐惧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所有汹涌澎湃的情感,都在这一眼无声的交汇中沉淀、流淌。
纪书漾的手指在纪时泽的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指关节处那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旧疤——那是某次手术中被器械划伤留下的。
纪时泽的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仿佛在无声地问:怎么了?
纪书漾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握着纪时泽的手,收得更紧了一些。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转过身,拉着纪时泽的手,朝着那张宽大柔软的床走去。
“睡吧,哥。”纪书漾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稳,“明天……还得收拾客厅。”
纪时泽被他拉着走,脚步无声。
他看着纪书漾挺拔的背影,看着他后颈处利落的短发茬,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坚定而温热。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灯光熄灭了,但是他们会一直走下去,如同满天繁星。
原来命运给我们的不是结局,而是两个人共同书写的开头。
世界上没有多余爱给他们,那他们就做彼此的全世界。
自此,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这有两只小狗相互依偎着,直到永远永远。
此心安处,骸骨也成家。
————————全文完—————————
我只是恰好经过了他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