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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询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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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拉教授?
等等,桑德拉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连同他的父母一起死在那场可怖的异种灾害中,那段过去早已埋葬,他不该在研究院,他现在应该在——露露湖!
模糊的碎片式记忆和钝痛一起泛上心头,燕疏与的肌肉不受控制,他动不了了,但触感还在,脚腕被捆住,双手反绑在椅子背。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希利斯克那张智慧而矍铄的脸庞映入眼帘。
希利斯克还是穿着那身深色西装,见燕疏与醒来,朝他微微一笑,“你终于醒了,燕,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哦,我忘了,你现在还说不了话。”希利斯克说,“你不用担心,这种麻药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大概再过两个小时,你就能恢复行动能力。”
“你的伙伴没有大碍——如果能称得上伙伴的话,他们杀死了锹甲,不出意外,现在正在满城搜寻你的踪迹。”他说话时眼梢微微上挑,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甚至有些惬意,“那种等级的特危异种实在少见,失去一只我都觉得心疼,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抓到你,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燕疏与已经明白了一切,灵思兰、何云来、锹甲,一环扣一环,全是针对他的阴谋。
还真是煞费苦心。
发黄的LED灯光投射下来,燕疏与看见自己被反绑的影子,潮湿的空气透着一股霉味,地面洇出水珠,水珠里包裹着淹死的小虫。仔细看,地面上曾经布满了暗绿的苔藓,却不知什么原因,苔藓全都被蹭掉了,只留下绿色的残痕。
这里曾经是锹甲的牢笼——不会错,熟悉的特危异种信息残留在空气中,至少五个小时前,它还在这里。
那么,从他昏迷到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燕,你是全华夏最惊才艳艳的向导,三年前在国际风塔联赛上创造的记录至今无人能破,你四次出入桑德拉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深入过第一研究院遗址的人,从进入精英营开始,你就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像你这样的人,势必会成为所在城市的对外宣传窗口,但海息市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们将你的信息保护得很好,你的事迹只在进化者中流传,否则,像你这样一张脸势必会全国家喻户晓。”
“这种刻意的掩盖不是单单的‘低调’能解释的,所以,是什么促使海息风塔对你的信息严防死守?”
希利斯克眯起眼睛,目光中透露着深邃的洞察力。
“你十五岁以前的履历太干净了,滴水不漏,简直像刻意为之。看起来,风塔似乎非常不想让人了解你的过去。”
希利斯克缓缓站起身,白种人的眼窝相当深邃,当灯光从头顶落下时,会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晦暗不明。
他似乎陷入了什么陈旧的回忆,这个年纪的学者通常积攒了一肚子故事,叙述出来时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桑德拉教授,我的恩师,我的第一篇论文就在他的指导下完成。”
桑德拉,曾经是世界上最负盛名的异种学家,一辈子都在研究异种。二十五年前,他通过对比世界各地的异种样本,发现华夏中部部分异种中存在某种能提升异种活性的物质。学者的敏锐让他意识到,这个发现可能会对世界异种格局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于是他决定前往位于华夏799号异化区的第一研究院,对这里的异种进行深入研究。
在这里,桑德拉克服种种阻力,组建了自己的研究团队,一群热忱而心怀梦想的年轻人。
说到这里,希利斯克遗憾地笑了笑,“老师当初邀请我共同前往,我没有答应。这是我此生最遗憾的决定。”
异种的出现从地理上切割了国家与地区间的联系,一个外国人前往异国他乡做研究,所面临的困难可想而知。他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家园,远渡重洋从头开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课题。
“从那之后我再没见过他,再下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二十年前,他的失误造成增幅剂泄露。他永远留在了那里,连同他的名字一起,成为了那片土地无法抹去的印记。”
他常常在想,如果他当时跟着一起去了,至少能见到老师最后一面。但已发生的事实无法更改,他只能遥远地凭吊。
事故发生时,部分监控数据和实验室出入记录被紧急传输出来。联合国调查队的事故报告显示,当时增幅剂唯一一只样本存放在实验室的保险柜中,只有桑德拉一人的生物信息能打开,当天的实验室也只有桑德拉一人的进入记录,毫无疑问增幅剂泄露是谁的失误。
“可是我不相信,老师在工作上的严谨程度无人能及。实验室没有监控,如果没有亲眼看见,我永远也不会相信他是这场事故的元凶。”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不抱希望的幻想,研究院并非无人生还,有人——至少有一个人看见了事故发生的全过程,他能告诉我,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宛如一只紧盯猎物的鹰隼,直勾勾瞪着燕疏与,像是要从他脸上剜下一块肉。
“直到半年前,我终于发现了转机。”
他前往拜访老师的亲弟弟,不可避免的,他们聊到桑德拉,情到深处,弟弟从书房里拿出一本书。
桑德拉曾短暂回国探过亲,那本书就是他回国时送给弟弟的,但因种种原因,他最终也没看那本书,时间久了就忘了。最近整理书架时,才从这本书的内页发现一张老旧的照片,看上去是桑德拉不小心落在了里面。
照片是桑德拉和他的研究团队的合影。
弟弟将它赠予他,后来,他的学生瑞恩看到了这张照片。
瑞恩的眼神缓缓掠过照片上的每个人,在看到桑德拉身边的一个女人时,神色起了变化,随后又摇了摇头。
希利斯克问他,怎么了。
瑞恩说,这个女人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他告诉我,很像三年前全国风塔大赛上的冠军向导——燕疏与。”
他让瑞恩给他找一张燕疏与的照片,可奇怪的是,除了几年前大赛的影像资料,整个网络竟然连一张燕疏与的正面高清照都找不到。
多年研究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正常,这种程度的信息隐藏一定是人为刻意抹去的,照片上的女人或许和燕疏与有某种联系。他只能从另一个角度下手,去调查那个女人。
听到这里,燕疏与已经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希利斯克会找到他。
“那个女人名叫崔瑛,是老师研究团队中的一员,她的丈夫是个哨兵,叫燕华,是研究院保卫队的队长,在事故中,两人全部遇难。”
“他姓燕,你也姓燕,世界上真有那么巧的事么?他们会不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名叫燕疏与的孩子,从当年那场异种灾害中活了下来。如果真是这样,风塔没有必要刻意掩盖你的信息,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极有可能知道、甚至目睹了某些事情,迫使风塔不得不隐瞒你是研究院唯一幸存者的事实。”
“所以,当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危险地眯起眼睛,“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
燕疏与笑了,这时自己对声带的控制力在一点点恢复,于是艰涩地开口:“故事……讲得不错,但……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幸存者,二十年前我还没上小学,刚学会玩泥巴。”
“不得不说,你的想象能力很丰富,而且行动力也很强,光凭一个不着边际的猜测就能布下这么大的局。不过很可惜,你的努力白费了,看到你白白做了无用功,我很开心。”
“我无意与你争辩。”希利斯克满不在乎地说,“事实如此,不会因你的只言片语而改变。”
四周静谧,水滴从天花板滴下来,嘀嗒尾音回荡在空气中。这里看不见一丝阳光,冰冷的环境源源不断吞噬着燕疏与身上的热量,冰凉的空气挤入肺中,连呼吸都是钝刀刮肉般的折磨。
他好冷,大抵人在感到寒冷时都会想到温暖的事物,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唐旿。
他开始想念那双温暖的手,仿佛面对一切困难都能潇洒应对。
这时,一道熟悉的阴邪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师,时间差不多了。”
是卡西尔,以及跟在他身旁的瑞恩。
瑞恩握紧拳头,不可抑制地看向燕疏与,但刚与他目光相触,便仓促地挪开。
燕疏与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像看一个陌生人,更像看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昏黄的灯光如一层旧纱,恰好笼罩在那道被束缚的身影。他面容俊美得不真实,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极了古希腊雕塑家穷尽一生创造的完美之作,肌肤呈现出病态的白,毫无血色。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唇缝中沾着早已干涸的血迹,那么醒目。
瑞恩用湿毛巾给他擦脸,他的动作很温柔,就像对待相濡以沫的情人那样,湿热的毛巾一点点擦净脸上的污渍和血痕,重新露出细腻而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
瑞恩几次试图张口,要说的话都默默收了回去,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对不起,燕。”
燕疏与闭上眼睛,久久的不说话,就在瑞恩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说:“你不用道歉。”
“因为你本身就是这种人,你的立场,你的追求,从一开始就注定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笑容,“我从未在意过你。你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我全都不在乎。”
瑞恩眼神黯淡下来,像被风吹熄的烛火,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
“啧。你有完没完,失个恋至于吗?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对你没兴趣。”卡西尔没眼看他那副衰样,“等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你想把他绑回国都行。”
“行了,卡西尔。”希利斯克说,“皮尔斯,你开始吧。”
燕疏与这才发现,身后的黑暗中原来一直藏有第三个人。
那个高大的白人长相平平无奇,不知为何,他的存在感非常低,就算他就站在你的旁边,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燕疏与看过他们的随行名单,认得这张脸,他是希利斯克私人助理,是个普通人。
呵,原来是这样。
燕疏与:“那个会催眠的S级向导,原来是他。”
得知那个会催眠的S级向导应该是米国人后,他第一时间在脑中翻出来他们的资料,跨国学术交流的审核非常严格,对随行的进化者数量卡得特别死,瑞恩和卡西尔都是用保镖的名义。卡西尔虽是S级向导,但没有催眠的能力,目标另有其人。
“把一个强大的向导伪造成普通人,费了不少劲吧?”燕疏与说,“这么高规格对待我,我很荣幸啊。”
卡西尔指着他,“老师,他在拖延时间,不能再等下去了。”
希利斯克用手帕擦着手,漫不经心一点头。
皮尔斯居高临下站在燕疏与面前,掐住他的脖子。燕疏与直觉不能和他对视,可眼皮像不听使唤,无论多努力下压,怎么都闭不起来。
徒劳的挣扎。
一与他的眼神接触,燕疏与立刻失去了意识,眼睛仍是睁大的,却像被摄取心魄那样,唯留下涣散的灰色眼瞳。
皮尔斯的精神触丝轻而易举打开了他的精神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