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Dovian

43、暗度陈仓

　　“张哥，来来到底在哪呀？”
　　“是啊，海息市粉丝好不容易能有一次近距离追线下的机会。”
　　“……”

　　张哥汗流浃背，“这……”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广播忽然“呲啦——”，像是有人在话筒边用刀片刮在玻璃上疯狂刮擦，尖锐的金属尾音一扫而过，令人牙酸。

　　喧哗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这强烈的声音刺激中本能噤声，龇牙咧嘴地捂住耳朵，以至于根本没人发现，上层平台某个角落跳下来几个人，他们配合得当、动作迅速而谨慎，为了减少发出的声音，从走到跑都踮着脚尖，只三两下功夫就绕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溜到了外部。

　　粉丝中有几个哨兵却直觉奇怪，往往她们一听到这般锐利的声响就心烦意乱恨不得当场崩溃，可今天却没有这种感觉，虽然仍被这动静扰得心神不宁，但精神图景内却没怎么受到影响。
　　就好像……有向导在为她们疏导一般。

　　同一时间，脱了制服混进人群的几位向导组员同时向燕疏与发送信号——任务完成！
　　向导比哨兵更能精准掌控精神力，只要足够小心，能量不会外泄。

　　时间差不多了。

　　站在高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燕疏与冷静下达指令：“广播结束，徐婷准备。”

　　就在绵延的广播刺声结束的瞬间，只听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女声不知从何处破风而来，声如洪钟、气势非凡，轻而易举攫取了所有人注意力——“啊啊啊啊啊快看，何云来在后面！”

　　众粉丝还未缓过神，听到这声喊叫，下意识往后瞧，最外围没来得及挤进去的人果真看到远远的一队人沿着大道离开，而在他们中间那身材修长、背影秀气的男人可不就是何云来吗？

　　“真的是他！”
　　“啊啊啊啊姐妹们快去啊！”

　　于是乎，大几百名忠实粉丝操着单反、支架，举着横幅浩浩荡荡往“偶像”离开的方向追去，其势沛莫能御，犹如海啸席卷，天地都为之变色。

　　“我滴妈这群粉丝疯成这样？？？”
　　伪装成保镖的一组组员边跑边惊叹，距离拉开了，他们终于能迈开步子放肆奔跑，再垫着脚尖跑明天就要和甲沟炎真挚拥吻了。

　　“快特么跑吧，要是被追上得被笑一年！”

　　之前那人回首一瞥，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他们之前踮脚跑拉开的距离正在粉丝一往无前的冲锋中像洗过的羊毛衫一样缩水了。

　　魏九跑步的姿势较其他人而言颇为拘谨，现已落后于队友一步，焦虑大呼：“喂你们现在是保镖，要把我护在中间啊！”

　　“你倒是跑快点啊！”
　　“何云来的人设是‘温柔王子’，王子怎么能跑得跟劈叉似的啊？！”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别人人设崩不崩，回头燕队能把你一枪崩了！”

　　据说能把人一枪崩了的燕队此刻正欣赏着这犹如候鸟长途迁徙般的场景，从众效应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很多人根本没看到那个据说是何云来的身影，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大部队的节奏，领头的人往哪跑，她们就往哪跑。

　　队内通讯一直通着，燕疏与看准时机沉声道：“二组准备。”
　　此时，一组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要来了！”

　　他们已将机场大巴站台远远甩在身后，即将经过的地方正是商业街。机场的商业街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门店，一眼望去只看见咖啡厅、便利店和银行等。
　　海息市机场的商业区规划简单，从机场出来就是一个“T”型路口，商铺从东到西规整排列，此刻都禁闭着门，只有几处必要设施营业。
　　此时距离进入T字路口拐弯处仅剩不到五百米。

　　潜藏在暗处的二组众人不约而同从各个阴暗不显眼的角落闪现，动作迅疾好似数只朝着胡萝卜狂奔的兔子。

　　粉丝没能注意到这几个人是从哪些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只听他们一边扯开喉咙大喊“来来等等我！”，一边飞也似的钻入人群，有意无意地站在领头的位置。作为“领头羊”，他们有意识压制着整体的速度，以确保不会跟一组距离过远丢失目标，又不会距离过近被人看出破绽。

　　后面的粉丝只感叹：男粉竟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嗓门。

　　“啊啊啊啊他在那边，姐妹们跟我来啊！”
　　众人眼前一亮，这正是最开始喊着“何云来在后面”的声音。
　　跟着她准没错！

　　徐婷在自身左右精准找到了几个二组组员，无他，只有那几个人的眼中没有对偶像的炽热，全然是对完成任务的渴望！互相对视，皆看到彼此眼底的亮光，腕处的手环轻轻振动，那是下一步行动的信号——就是现在！

　　四名头戴安全帽身穿工作服的“工人”搬着一幅巨大的广告牌，忽然从半路杀出，见此情景，二组紧急刹车，抬高声音：“小心！”“看路！”“停一下！”“有人！”

　　视线中的最后一幕，是一组冲进T字路口的背影。

　　广告牌只阻挡了不到十秒的时间，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十秒钟，“何云来”和“保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组众人嘴角一勾——计划通！

　　徐婷按照先前燕疏与的吩咐，适时稳定“民心”，“大家跟我来！”
　　粉丝正晕头转向搞不清情况，听见她的声音就犹如听见了真理的呼喊，犹如见到了主心骨，指哪打哪绝无半分质疑。

　　这正是二组想要的效果，他们按照一组先前的路线拐进T字弯，毫不犹豫转向右边，徐婷打配合，大喊：“他们在那儿！”，汹涌人潮便随之涌入右侧。

　　而一组成员们自然早就向左边奔去，一进路口就被等候已久的三组一把薅进门，几秒钟后连飞扬的尘土都飘飘落地，仿佛从未有人出现在这条路上。

　　地面奔跑的粉丝群宛如一条黑色长河，正在某些人的恶意带领下，朝着那早已消失的“偶像”肆意奔流，滔滔声势震天撼地，奔腾到海不复回。

　　机场终于通畅了。

　　燕疏与极目远望，冷静指挥着最后的动作：“二组把她们带到三公里外和一组汇合，假装误会趁机脱身。”

　　“完美。”唐旿鼓起掌。

　　何云来后背发虚，看着粉丝几乎都被忽悠走才长舒口气，“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
　　燕疏与打断他：“我说过你可以走吗？”

　　这声反问令何云来手掌冒汗，他的睫毛以肉眼难以觉察的幅度轻轻晃动着，喉头有股说不出的紧张，“您还需要我做什么？”

　　“你觉得呢？”
　　这句话是唐旿说的。

　　何云来恍然发觉，比起将“不好接近，脾气不好”印在脸上的燕疏与，像唐旿这种看上去笑嘻嘻但心里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就像他呷着笑和善地说出这四个字，却是皮笑肉不笑，何云来愣是从那半勾不勾的唇畔品出一丝森然。

　　机场阒静无声，燕疏与看着何云来面前的空气，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看不清面前这个容貌过分漂亮的燕队长藏在眉骨阴影中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神采，只能看见那冷白灯光下裸露着的半截细长的脖颈。

　　唐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声音中隐约带着些许警告，“眼睛不要到处乱瞟，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什么？”
　　唐旿于唇边竖起食指，“心虚。”

　　他将手搁在何云来肩胛处，力道不小地按了按，倾在后者耳畔说：“什么身份的人该做什么身份的事，超出边界的行为或许会带来诱人的好处，但更可能的——是翻船哦，你说对吧，大明星？”

　　何云来偏头看唐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唐旿噙着笑，摊手道，“毕竟我也是个喜欢在界限边缘疯狂试探的人。”说着他看了眼燕疏与，又无奈笑道：“过来人的忠告而已。”

　　“两位警官。”何云来眼中含着愠恼，严肃道，“今天对海息市公安造成的不便是我的失职，我深感抱歉，贵局有任何要求或疑问都可以与我的经纪公司沟通，但这不是你们把我扣在这里的理由。”

　　“扣你？”唐旿大笑，眼神一下子锐利，“你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了？我以为戴上手铐脚镣关在小黑屋才叫扣留，我们只是希望你配合工作，何来扣留一说？”

　　何云来：“我要见我的经纪人。”
　　“可以。”唐旿说，“但要在你配合检查完之后。”

　　唐旿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台小巧的仪器，何云来不认识这是什么，但联想到今天机场人流稀少的原因，傻子也能猜出来这仪器是干什么的。何云来配合地平举起手，预备接受扫描，燕疏与忽然按住唐旿，从后者手中拿过仪器，将闪着蓝色亮点的端头对准何云来的额头。

　　那瞬间，何云来差点以为自己是接受枪刑的死刑犯。

　　时间突然之间流逝得十分缓慢，何云来听见自己无限放大的心跳，他紧张，却不知道这紧张从何而来，或许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警官敌意过于明显，又或许是燕队长仿若刽子手行刑般对待自己，那张美丽而凌厉的脸庞充斥着万物死生与其无关的冷漠，看不见任何情感，何云来不知道对方看他人是否也如看待死物一般，但他被检测仪从上到下不漏一处扫描的十几秒中，真确地认为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低人一等的物件，和路边的一颗石头、一根电线杆别无二致。

　　半晌。

　　“你可以走了。”

　　燕疏与淡然的声音传来，何云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紧张到闭上了眼睛。

　　何云来僵在原地，谁都不知道他的腿竟微微打着颤。

　　唐旿：“还不走？想回局里喝一杯吗？”
　　何云来清嗓，理了理衣襟，“我的经纪人在哪？”

　　唐旿：“我可没收你手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看到来点人是张哥，何云来松了口气。接电话是个合适的借口，这让何云来的离开不那么尴尬，他回头看了一眼，径直走了。

　　唐旿偷瞄燕疏与，“什么都没检查出来，你是觉得遗憾呢，还是觉得庆幸呢？”

　　燕疏与忽然没头没尾来一句：“15号空出来，跟我出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