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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裴召是怎么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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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这句话后,机舱顿时陷入静默,却并非死水一般的死寂,而是如同被强行压抑的火热岩浆,也许万分之一秒后,那个喷发的契机将会来临。
移开目光,燕疏与神奇地敛下眉眼,不论是眼神还是周身气场,都没了刚刚那副森寒得仿佛凝为实质的样子,他忽然冷哼一声,“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好奇?”
唐旿动动脖子,炽烈目光从始至终没从燕疏与身上移走,哨兵对痛觉的敏感度是常人的好几倍,情绪激动地喊出一番话后,他的声音染上几分哑意,“最开始是。”
这个回答十分微妙,既是正面回应,又留有暗示,引人遐想。若是旁人可能会问:“那现在呢?”但这么回答就会掉进唐旿的陷阱,他是个表面大大咧咧但心思很深的人,这样的表象给了他许多以退为进的余地,他的自述和剖析是香甜的鱼饵,轻轻地咬上一口,无论最后是否起竿,他都是获利之人。
燕疏与从不上钩,或者说,他是另一个手段高明的钓客。
他忽然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你知道裴召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这个名字,唐旿呼吸停了半秒。燕疏与的第一任搭档——裴召,传闻他们情投意合,裴召死后,燕疏与性情突变,再也没与任何一位搭档交过心。
五年前,裴召死在桑德拉环,具体地说,是死在第一研究院。桑德拉带领的研究组掌握着异种学说的尖端成果,出于研究需要,院内收育有一大批异种,不乏高危和特危,研究院出事后被封锁,裴召就是死于它们之手。
死在桑德拉环的进化者多如牛毛,只不过那次是第一次有人成功进入研究院,因此燕疏与需要去中心风塔述职。
长久以来在人们的观念中,城市防线外的异种世界等于危险,桑德拉环更是危险中的危险,死在那里是一件令人痛惜但再正常不过的事。
哪怕是当年以第一名毕业的裴召。
“你的意思是……”
燕疏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聂宇威怀疑我杀了他。”
唐旿瞳孔骤缩。
进化者死在桑德拉环,其属地的刑侦科负责查清死因并做情景还原,以增强后人的生存率。凭借燕疏与战斗手环中的数据,技术人员可以还原任务的全过程,他既然还稳稳当当呆在风塔,说明其嫌疑可以完全排除,况且他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而案件调查的直接负责人聂宇威却怀疑是他杀了裴召。
面色沉凝,缄默半晌,唐旿问:“是你杀的吗?”
燕疏与眉梢轻挑,“我只回答一个问题。”
唐旿猛地愣住。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对你忌惮到这种地步?”
——“聂宇威怀疑我杀了他。”
这就是他的回答。
“现在,轮到我问你。”燕疏与静静注视他,“你觉得是我杀了他吗?”
唐旿沉吟片刻,“我不知道。”
“不,你怀疑我。”燕疏与道,“否则最开始不会那么问。”
上个月,唐旿用精英营给予毕业生第一名的愿望,换取与燕疏与单独交谈一小时的机会,也就是在那时,他问道:为什么你的搭档全都死了,而你还活着?
“不是怀疑,”唐旿迟缓的摇了摇头,“更多的是疑惑,或者说……”
“好奇。”燕疏与毫不意外。
唐旿点头。
当时燕疏与的回答是——“因为每到生死关头,他们都愿意为我去死。”
燕疏与:“我说你就信?”
出乎他的意料,唐旿前所未有认真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相信。”
心脏莫名停了半拍,燕疏与脸上那抹戏谑而挑衅的笑意消失了,他斜倚在沙发扶手处,手背撑着脸侧,这个姿势使他的眼睛变得狭长,“话没说太满是好事,后悔都有余地。”
愿意相信不等于无条件相信。
文字游戏。
“只是愿意相信,不是一定相信。”唐旿坦诚道,“因为有时候你编的理由真的很敷衍。”顿了顿,他忽然垂眸,迫使自己不再去追逐燕疏与的眼睛,声音轻了许多,“但在关键事上,你总是藏得滴水不漏。”
“说起来很荒谬,我下意识觉得你那句话不是假的。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唐旿说,“最开始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愿意为你去死,但现在……我能理解一点点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只有一点点。”
燕疏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的直觉真的准,就应该听聂宇威的。”
“这是我的另一个疑问,为什么不希望我做你的搭档?”唐旿凝神回望,当初在虞斯月的办公室外面他听得一清二楚。
燕疏与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硬币,拇指一弹,那硬币稳稳当当落在唐旿手中,“今天的回答份额到此为止,你话太多了。”
闻言,唐旿心头微动,这是让他以后再问的意思吗?他心下窃喜,可外表却不显不露,手掌摊开,金色的硬币上微光闪烁,正面是“LUCKY”的大写,背面是微笑的简笔画图案,“幸运硬币,刘雨薇给的?”
“嗯。”
飞机自碧色长空划过,抬头能透过舷窗看见羽毛状的云朵,薄而轻盈,仿佛一伸手就能接住。
落地海息市风塔军用机场,唐旿跟在燕疏与身后走出舱门,在舷梯上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忽然顿住,只见燕疏与停在舷梯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
唐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发现了不对劲。
虞斯月不在,郭圣良也不在,海息风塔任何有头有脸的领导都不在,只有一个面熟的引渡员,以及——
齐惟:“哈喽。”
潇洒招手。
可潇洒的齐工帅不过三秒,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撸了把头发,露出足以去动物园cos国宝的黑眼圈,仔细一看,都熬出大小眼了。
唐旿翘起嘴角,热情洋溢回应:“好久不见啊,齐工。”
燕疏与走下去,示意那个引渡员离开,来到齐惟身边,问:“怎么只有你?”
他们在乾定闹出这么大的事,回了海息必然被问责,回程的时间两市风塔肯定通过气,可上级们怎么一个都没来?
不正常。
他不在的时候一定出事了。
齐惟摆摆手,“我熬了三个大夜,昨天才把风塔要的图纸改完,现在本该在家里拉着窗帘吹着空调抱着我的皮医生睡得天昏地暗,可现在,我却拖着孱弱的身体,晒着大太阳,等你们两个。”
燕疏与:“嗯。”
唐旿一抹眼泪,感动得不行,“辛苦了齐工!”
齐惟冷哼一声,又打了个哈欠,“啊—~”他揉了揉眼睛,“只可惜,谁叫我这么仗义,一定要让我的好兄弟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呢?”
唐旿也嗅到其中关窍,“什么事?”
燕疏与:“有废话的时间,你早能说八百遍了。”
“好吧,不卖关子了。”齐惟摊手,“米国人来了。”
燕疏与面色一沉。
唐旿虽不明就里,但傻子都知道海息市这么个敏感的地方,有外国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上级们都不在。外宾来访,领导势必作陪。能让他们连燕疏与都顾不上,对面来头不小,目的必然也不简单。
“来干什么?”燕疏与问。
“我怎么知道?他们上午刚落地,我在食堂吃饭听到的,就去看了一眼,十几号人呢,啧啧啧。”齐惟说到这,突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燕疏与的肩膀,“你猜猜有谁?”
燕疏与顿时拉下脸,那是个厌烦的表情。
唐旿注意到他的表情,能让他们俩达成共识,这人和燕疏与估计有过节,不,不一定是过节,有可能是……
唐旿追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齐惟狡黠一笑,上上下下扫了扫唐旿,“瑞恩·沙利文,是个哨兵。”他玩味道:“S级哦。”
“我明白了。”唐旿突然郑重起来,“他长得帅吗,有我高吗,腹肌有几块?”
齐惟还认真回忆了一番,“帅,在我的审美里肯定比你帅。”看着唐旿黑如锅底的脸色,他笑着朝燕疏与的方向递眼色,“但在某些人眼里可就不一定了。”
看着唐旿不依不饶还有想问的,燕疏与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抬手制止,道:“先回去。”
齐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过去?虽然有那个讨厌鬼在,但你就不想知道那群米国佬要干嘛吗,万一有什么入侵桑德拉环毁灭世界的阴谋呢?”
燕疏与冷冷地:“他们想干什么我早晚知道。”
“咳。”唐旿插嘴,“我想搭档的意思是,现在不去休息,之后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说得对。”齐惟开溜,“我先回去补觉。”
路过风塔办公楼,唐旿听到楼内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眉心微皱,拉着燕疏与快步往前走。
前路被堵住了。
一头巨大的棕熊凭空出现,挡住了三人的去路。它四肢着地,缓慢磨着前掌,深色绒毛下露出一双虎视眈眈的黑色眼睛,冲着他们呲牙咧嘴,可唯独看着燕疏与时收敛起了一身的攻击性。
噔、噔。
西装革履的金发男人微笑着走出办公楼大门,目光在三人之间逡巡,在唐旿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最后锁定在燕疏与身上。
男人来到他们面前,行了个绅士礼,目光饱含温柔,出口便是流利的中文,“好久不见,燕。”
“你好,齐工程师。”
最后,他不动声色瞥了唐旿一眼,敌意和蔑视一闪而过。
“燕,请问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