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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看戏 ...

  •   周末的北城剧院门口,人渐渐多起来。江沉砚和林屿听提前二十分钟到了,站在售票处旁边的廊檐下等。

      林屿听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衬得皮肤更白,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几岁。江沉砚站在他外侧,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拎着刚在便利店买的矿泉水。

      “沉哥,周明宇会不会找不到地方?”林屿听看了看手机,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刻钟。

      “剧场就这一个门。”江沉砚把矿泉水拧开递过去,“喝点。”

      林屿听喝了两口,眼睛还往地铁口方向张望。没几分钟,周明宇从人群中走过来,肩上挎着个帆布包,手里还拿着本厚厚的《程派唱腔研究》。

      “抱歉,等久了吧?”周明宇走到近前,喘了口气,目光从林屿听脸上自然移到旁边的江沉砚身上,停顿了大概半秒,表情很快恢复正常,“这位是……”

      “我对象,江沉砚。”林屿听介绍得挺自然,往江沉砚身边靠了半步,“沉哥,这是周明宇,我同班同学。”

      江沉砚点了点头,伸手:“你好。”

      周明宇跟他握了握手,力道适中:“你好,听屿听提起过你。”语气平静,但眼睛还是多看了江沉砚两眼——主要是看他俩站在一起的间距和姿态。

      林屿听没察觉什么,笑着问:“还带书来,准备边看边对照啊?”

      “习惯了,看到精彩处总想翻翻谱子。”周明宇拍了拍书封,目光扫过江沉砚空着的手,“你们没带本子?”

      “我记性好,回去再整理。”林屿听说。

      三人检票进场。座位在第十排中间偏左,视角不错。周明宇坐最里面,林屿听在中间,江沉砚靠走道。刚落座,灯光就暗下来,绛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

      《锁麟囊》是程派看家戏,林屿听从开场薛湘灵选妆奁那段就看得专注。眼睛盯着舞台,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板眼,嘴唇偶尔无声地动,像是在默唱。

      江沉砚对戏不太懂,起初还认真看舞台,但那些婉转的唱腔和繁复的身段于他太过陌生,看了约莫一刻钟,注意力就有些涣散。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林屿听。

      剧场光线昏暗,只有舞台的光映过来,在林屿听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的眼睛很亮,盯着舞台时一眨不眨,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弧形。看到精彩处,他会微微前倾身体,嘴唇抿紧,整个人状态和平时很不一样——更专注,也更生动。

      江沉砚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回舞台。正演到“春秋亭”那段,台上薛湘灵的水袖翻飞如蝶,唱腔凄婉缠绵。他听不太懂词,但能感受到那种悲切。再侧头,林屿听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放轻了。

      周明宇那边传来很轻的纸张翻动声,大概是在对照谱子。

      江沉砚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舞台,这次试着不去想那些听不懂的唱词,而是看演员的表情、身段,看舞台上的光影调度。看着看着,竟也看出些门道——至少能分辨哪段是伤怀,哪段是转折,哪段是苦尽甘来。

      中场休息时,灯光大亮。林屿听长长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江沉砚,眼睛还带着未散的专注:“沉哥,觉得怎么样?”

      “挺好。”江沉砚实话实说,“就是不太懂,但能看出来演得好。”

      林屿听笑了,眼睛弯起来:“慢慢来嘛,多看几次就懂了。以前谢老师第一次带我看戏,我也什么都听不懂,就是觉得头面好看,衣服漂亮。”

      周明宇合上本子,插话道:“这场薛湘灵确实不错,尤其是‘一霎时’那段,气息稳,情绪也递进得自然。”他看向林屿听,“你上次说想练这段,可以多注意她那个‘把七情俱已昧尽’的‘尽’字,收得特别干净。”

      “嗯,我注意到了。”林屿听点头,“还有‘参透了酸辛处’那句的哭腔,控制得真好,多一分就过,少一分则淡。”

      两人就着戏聊了几句唱腔处理,江沉砚在旁边安静听着。他能听出他们在讨论专业的东西,但具体细节就不明白了。他也不觉得无聊,就这么听着,偶尔看一眼林屿听说话时微微发亮的眼睛。

      休息快结束时,林屿听起身去洗手间。等他走远了,周明宇才看向江沉砚,语气随意地问:“江同学不是学戏的吧?”

      “不是。”江沉砚说。

      “哦,那看戏可能有点闷。”周明宇笑了笑,“屿听倒是挺能聊戏的,在班里也常跟人讨论这些,有时候下课了还能在练功房聊半天。”

      “他喜欢这个。”江沉砚语气平淡,“挺好。”

      周明宇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谱子。等林屿听回来,下半场也开始了。

      下半场戏更重情感。看到薛湘灵在卢府忆旧、唱到“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时,林屿听眼睛有点红。

      江沉砚注意到,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悄悄递过去。林屿听接过,没说话,只是捏在手里,眼睛还盯着舞台。

      江沉砚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重新把目光投向舞台。这次他试着跟随字幕去理解唱词,去体会薛湘灵从富家小姐到为人仆役的心境转折。看着看着,竟也看进去了些——至少能明白为何台下有观众在抹眼泪。

      戏散场时,观众席灯光大亮。林屿听揉了揉眼睛,长长舒了口气:“真好。”

      “确实好。”周明宇合上本子,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你们怎么回去?”

      “打车。”江沉砚说,“你呢?”

      “我坐地铁,顺路。”周明宇把本子塞进帆布包,看向林屿听,“今天谢谢你的票,下次学校剧场若有演出,我提前告诉你。”

      “好啊。”林屿听笑着点头,“我们学校下周末黑匣子剧场有同学自发组织的折子戏专场,我也有段《春闺梦》,你要有空可以来看看。”

      “一定。”周明宇应得爽快。

      三人随着人流走出剧院。夜风有些凉,林屿听缩了缩脖子,江沉砚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

      周明宇看到这动作,脚步顿了顿,随即笑着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屿听,周一课上见。”

      “路上小心。”林屿听朝他挥挥手。

      等周明宇汇入地铁口的人流,江沉砚才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林屿听还沉浸在戏里,靠在车窗上,眼睛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嘴里轻轻哼着刚才戏里的调子,手指在腿上无声地敲着节拍。

      “这么喜欢?”江沉砚问。

      “嗯。”林屿听转过头,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亮,“程派的戏就是这样,初听可能觉得平淡,但越听越有味道,尤其是那种含蓄的悲,特别动人。”

      江沉砚静静听着,等他继续说。

      “沉哥今天真的不觉得闷吗?”林屿听又问,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确认,“坐了快三个小时呢。”

      “不闷。”江沉砚看着他,“看你喜欢的样子,挺好。”

      林屿听笑了,往他身边靠了靠,脑袋轻轻搁在他肩上:“沉哥以后多陪我看几次戏,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也能跟着哼两句。”

      “好。”江沉砚应得干脆,伸手揽住他的肩。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嗡嗡声。过了好一会儿,林屿听忽然说:“今天周明宇好像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意外你是我对象啊。”林屿听说得自然,“他之前可能没想过,或者说,没往这方面想。”

      江沉砚没立刻接话,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林屿听的手指有些凉,他慢慢揉搓着,直到温热起来。

      “他不介意吧?”林屿听轻声问。

      “看不出来。”江沉砚说,“介意也无妨。”

      林屿听笑了,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沉哥说得对。”

      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人下车,慢慢往公寓楼走。夜深了,小区里很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投出一个又一个暖黄的光圈,偶尔有晚归的车缓缓驶过。

      “沉哥,”林屿听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谢谢你今天陪我来看戏。”

      江沉砚侧头看他:“谢什么?”

      “就是谢嘛。”林屿听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知道你对戏没太大兴趣,平时看专业书、做实验就够累了,周末还要陪我坐这么久。”

      “你喜欢就行。”江沉砚说得很简单,但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林屿听没再说话,只是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划。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慢走过小区里的林荫道,脚步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到家开门,奶茶从猫窝里钻出来,喵喵叫着蹭林屿听的腿。林屿听弯腰把它抱起来,一边换鞋一边问:“奶茶在家有没有乖呀?”

      江沉砚把外套挂好,转身去厨房烧水。等他端着温水出来时,林屿听已经坐在沙发上,一手撸猫,一手拿着手机在查资料。

      “看什么?”江沉砚把水杯递给他。

      “查查今天那个薛湘灵演员的背景。”林屿听接过水,眼睛还盯着屏幕,“她叫徐曼青,是程派再传弟子,难怪唱得这么地道。她处理‘一霎时’那段的方式,跟谢老师教的有细微差别,但效果特别好,我想仔细研究研究。”

      江沉砚在他身边坐下,没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奶茶从林屿听腿上跳下来,转而窝到江沉砚腿边。

      过了好一会儿,林屿听才放下手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沉哥,我是不是太投入了?一看起戏来就什么都忘了。”

      “没有。”江沉砚说,“喜欢一件事,投入是应该的。”

      林屿听笑了,靠在他肩上:“沉哥最好了。”

      江沉砚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奶茶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对了,”林屿听忽然想起什么,坐直身体,“下周末我们班在黑匣子剧场的折子戏专场,沉哥确定来看吗?”

      “嗯。”江沉砚点头,“你第几个上场?”

      “第三个,大概晚上七点半左右。”林屿听眼睛亮亮的,“我演《春闺梦》里‘可怜负弩充前阵’那段,不长,就十来分钟。”

      “好。”江沉砚应着,“我提前到。”

      林屿听开心地笑了,又靠回他肩上:“到时候我让同学给沉哥留个前排的位子。”

      “不用特意留,坐哪都行。”

      “那不行,沉哥得坐近点,才能看清楚。”林屿听坚持。

      江沉砚便不再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坐了一会儿,林屿听开始打哈欠。江沉砚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十二点了。

      “去睡吧。”他说,“明天不是还要早起练早功?”

      “嗯。”林屿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卫衣下摆随着动作提起一截,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沉哥也早点睡。”

      洗漱完躺到床上时,林屿听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江沉砚关掉灯,在他身边躺下。黑暗中,林屿听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迷迷糊糊的:“沉哥,晚安……”

      “晚安。”

      江沉砚在黑暗里睁着眼,听着林屿听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脑子里却还是晚上在剧院时的画面——林屿听专注的侧脸,发亮的眼睛,看到动情处时微红的眼眶,还有和周明宇讨论戏时那种专业而投入的神情。

      他不懂戏,但他懂林屿听。懂他对这件事的热爱,懂他投入时的样子,懂他提及京剧时眼里那份光。这就够了。

      窗外月光浅淡。江沉砚轻轻收紧了手臂,把怀里的人搂得更安稳些,然后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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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接下来就是我认为最艰难的部分了——结尾。我一直在思考应该怎么处理才不会烂尾,所以这段时间可能更新频率会降低。感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