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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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内的气氛在吃完饭后渐渐沉淀下来，带着一种酒足饭饱后的松弛感。
林屿听坐在父母中间，手里捏着一只温热的玻璃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母亲叶知秋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时不时往他碗里夹一筷子他爱吃的菜，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带着股看不够的劲儿，像是要把这几年缺席的时光都补回来。
父亲林文渊端着一杯温热的绿茶，偶尔喝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带着几分复杂的欣慰，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生疏——毕竟分开这么多年，曾经那个跟在身后喊“爸爸”的小不点，如今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一时之间确实有些适应不来。
林屿听能感觉到这份沉默里的温情，却也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找些话题打破僵局。他刚想开口问问父母在国外的生活，旁边的郑玥云却先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他最擅长的、带着点讨好又难掩兴奋的笑容，目光在林文渊和叶知秋之间转了一圈:“那个……林叔叔，叶阿姨，今天确实是难得的好日子，屿听顺顺利利考完了高考，你们又从国外回来团聚，这可真是喜上加喜，该好好庆祝一下才是。”
赵磊立刻跟着点头附和，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是啊是啊，我们几个从高三一开始就约好了，等考完试一定要一起出去放松放松，这三年实在是绷得太紧了。”
阮薇薇也跟着笑了笑，语气温和:“就是想找个地方跟朋友们聊聊天、唱唱歌，好好缓解一下高三的压力，也算是给我们的高中生活画个圆满的句号。”
林泽睿虽然没说话，但也看向林文渊和叶知秋，轻轻点了点头。
郑玥云见大家都附和，胆子也大了些，往前凑了凑，语气更恳切了:“所以我们想跟你们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屿听借我们一晚上？就几个小时，我们保证不惹事，也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就去市中心那家正规的星光KTV，唱唱歌、玩玩桌游，十二点前一定把他平平安安送回家，绝对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也不会耽误他休息。”他说着，还挺了挺腰板，像是在做出庄严的承诺，眼神里满是期盼。
林屿听也跟着抬起头，看向父母，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高三这一年，每天不是刷题就是排练，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现在终于考完了，确实想跟朋友们好好聚聚，聊聊考试的情况，也说说对未来的打算。
叶知秋看着儿子眼里的期待，心里一下子就软了。她这些年缺席了儿子太多的成长，心里一直觉得亏欠，现在儿子有这么简单的愿望，她实在不忍心拒绝。
刚想开口说“好”，旁边的林文渊却先开了口，他的语气挺温和，:“出去放松可以，我和你妈妈都没意见，年轻人考完试想聚聚是应该的。但有几条规矩，你们得记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郑玥云他们几个，条理清晰地说:“第一，注意安全。KTV人多眼杂，你们几个要互相看着点，不能单独行动，也不能跟陌生人起冲突。第二，绝对不能喝酒，你们都是学生，还没到喝酒的年纪，喝了酒容易出事，这点必须严格遵守。第三，十二点前必须到家，不能熬夜太晚。考完试也得保持规律作息，不然伤身体。”
他说完，又看向郑玥云，语气缓和了些:“你们几个都是懂事的孩子，屿听就拜托你们多照顾着点，互相有个照应，有什么事及时联系家长。”
“放心吧叔叔！”郑玥云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保证，“您说的这几条我们都记好了！绝对不喝酒，不惹事，十二点前一定把屿听送回家，保证完璧归赵！”他说得斩钉截铁，脸上满是认真，逗得叶知秋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屿听脸上也一下子笑开了，眼睛亮晶晶的，连忙说:“谢谢爸，谢谢妈！”
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去吧，玩得开心点，手机别关机，保持畅通，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知道啦妈！”林屿听用力点头，心里的雀跃都快溢出来了。
几个年轻人赶紧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林屿听被郑玥云和赵磊一左一右地拉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桌边的江沉砚，眼里带着点疑问——沉哥怎么不一起去？
江沉砚对上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玩得开心，晚点联系。”
林屿听瞬间就明白了，江沉砚是想留下来跟他父母说说话。他虽然有点好奇他们要聊什么，但此刻被朋友们高涨的情绪感染，也顾不上多想，挥了挥手，便跟着郑玥云他们吵吵嚷嚷地离开了包间。
随着房门被走在最后的林泽睿轻轻带上，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服务员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并且贴心地带上了房门，把完整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个人。
林文渊端着茶杯，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江沉砚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他早就听林屿听提起过这个叫江沉砚的年轻人，知道他成绩优秀，一直很照顾屿听，心里原本是感激的，但江沉砚特意把他们约到这里，又支开屿听，显然是有重要的话要跟他们说，这让他心里多了几分揣测。
叶知秋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的玻璃杯边缘，看得出来有些紧张。她能感觉到气氛有点凝重，也隐约猜到江沉砚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江沉砚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他缓缓起身，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走到林文渊和叶知秋身边，动作自然地为他们续上温热的茶水。热水顺着壶嘴缓缓流入杯中，发出舒缓的“哗哗”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倒是缓解了些许尴尬。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让我有机会帮你们跟屿听团聚。”江沉砚放下茶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姿态端正，语气平静，没有丝毫刻意的讨好，也没有紧张的局促。
林文渊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开门见山:“沉砚，你特意把我们约到这里，又支开听听，肯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跟我们说吧？直接说就行，不用绕弯子，我们时间也比较紧张。”
江沉砚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开口:“叔叔，阿姨，我今天留下来，确实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们说清楚。我喜欢屿听。”
他顿了顿，怕他们误解，又补充道:“不是朋友之间那种欣赏和照顾，也不是兄长对弟弟的爱护，是想跟他携手走过一生，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那种喜欢。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意外，甚至无法接受，但我还是想跟你们坦诚相待，把我的心意说清楚。”
林文渊愣了半天没说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他确实没想到江沉砚会说这样的话，心里一下子乱了套。在他的认知里，两个男孩子之间，最多就是关系好的朋友或者兄弟，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情？
叶知秋也抬起头，脸上满是惊讶，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沉砚，你……你没搞错吧？你和听听都是男孩子啊，怎么能……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太好了，你误把这种依赖当成了喜欢？”
“阿姨，我没有搞错。”江沉砚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把依赖当成了喜欢。我认识屿听三年了，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的梦想，我对他的感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林文渊这才开口，语气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严肃:“沉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世俗的眼光，家里人的看法，还有以后的生活，都会面临很多困难。我们就听听这一个孩子，从小到大亏欠他太多，就希望他以后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不用面对那么多压力和非议，你明白吗？”
“我明白。”江沉砚的语气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反驳，“这条路不好走，这些我都想过，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知道你们担心屿听会受委屈，会被人指指点点，这些担心我都能理解，因为我也一样，不想让他受一点伤害。”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认识屿听的时候，他才刚上高中，那时候他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去排练。我还记得有一次，他为了练好《贵妃醉酒》里的一个卧鱼动作，反复练习了一下午，膝盖都磕青了，却还是乐呵呵的，说终于找到感觉了。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难得的韧劲和纯粹。”
“我们虽然不同届，但一直保持着联系。我看着他一边要应对繁重的文化课，一边还要坚持京剧排练，压力有多大，我比谁都清楚。有时候他解不出一道数学压轴题，会烦躁地揉乱头发，但从来不会放弃，而是会一遍又一遍地看错题，直到搞懂为止；有时候他排练不到位被老师批评，会偷偷红眼眶，但转过身就会更加努力地练习，下次一定做到最好。”
“他总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轻易抱怨，只会默默地努力。他会在深夜给我发消息，说自己今天又进步了一点，或者说终于搞懂了某个知识点，语气里满是开心和成就感。我喜欢他的这份坚韧，喜欢他的纯粹，也喜欢他对梦想的执着。”
江沉砚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像是在回忆那些温暖的片段:“我比他经历的事情多一点，能做的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一点帮助和支持。他学习上有难题，我帮他梳理思路；他排练遇到瓶颈，我听他倾诉，给点建议；他压力大的时候，我陪他聊聊天，缓解一下情绪。我做这些，不是出于什么义务，而是发自内心地想为他做点什么，想看到他开心，看到他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选择去北城上大学，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专业发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北城的艺术资源丰富，有很多优秀的剧场和艺术院校，能给屿听提供更好的平台，支持他的京剧梦想。我已经查了北城几所顶尖综合大学和艺术院校的历年录取数据，也了解了相关专业的课程设置和就业方向，只要他能考上，我就能确保他在那里得到最好的资源和支持。”
“我还留意了北城的一些住处，比如国子监附近和后海周边，这些地方文化氛围浓厚，离几所艺术院校也近，周边有超市、医院、茶馆和小剧场，生活便利，也适合他静下心来搞创作和排练。我还在关注着与我专业相关且发展前景不错的实习和工作机会，希望能尽快稳定下来，给他一个踏实的依靠。”
“我想给他的，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一个清晰、稳定、可以共同努力去实现的未来。”江沉砚眼神里的坚定让人无法忽视，“我知道你们担心的不仅仅是世俗的眼光，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比如以后没有孩子，老了会孤单。关于这一点，我也认真想过，如果未来屿听喜欢孩子，我们完全可以考虑领养一个或者多个孩子。我相信，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核心是爱、责任和良好的教育，而不是必然的血缘关系。我会努力创造一个充满爱与包容的环境，让任何来到我们身边的孩子，都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也必须尊重屿听自己的意愿。”
叶知秋叹了口气，眼眶有点红:“沉砚，阿姨知道你对听听是真心实意的好，也看出来你是个懂事、有担当的孩子，你的这些话，阿姨听了心里很感动。但阿姨还是忍不住担心，这条路实在太难了，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异样的目光，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我们做父母的，就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不用面对那么多压力和委屈。”
“阿姨，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江沉砚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我觉得，真正的顺利，不是让他过别人眼中‘正确’的生活，而是让他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喜欢京剧，愿意为之付出努力，这已经不是一条‘普通’的路了，但他甘之如饴，因为那是他的梦想。我不想因为世俗的眼光，让他放弃自己喜欢的人，那样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开心。”
“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好好对他，尊重他的想法，支持他的梦想。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跟他一起面对，不会让他一个人扛。我会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别人的欺负，也不会自己做那个伤害他的人。我会努力让他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安稳、有底气。”
林文渊沉默了很久，手里的茶杯都凉了也没再喝一口。他看着江沉砚，这个年轻人说话条理清晰，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的冲动和浮躁，反而考虑得非常周全，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成熟。他想起自己和妻子这些年因为工作的原因，缺席了儿子太多的成长，错过了他的童年，错过了他的青春期，现在儿子终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他们确实没有资格再强行替他做决定。
“沉砚，你说的这些，我都听进去了。”林文渊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脸上的严肃也渐渐褪去，多了几分疲惫和妥协，“我们缺席了听听太多日子，没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心里一直很愧疚。现在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我们也不想再干涉他的人生。你既然这么说，也这么规划了，我们愿意相信你一次，也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叶知秋看着丈夫，又看向江沉砚，眼圈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沉砚，阿姨就拜托你了。以后好好照顾听听，别让他受委屈，别让他难过。如果哪天你们觉得不合适了，或者你累了，一定要好好说，别伤害他，体体面面地把他还给我们，可以吗？”这是一个母亲最卑微的请求，语气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江沉砚站起身，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姿态恭敬:“谢谢叔叔阿姨愿意相信我，愿意成全我们。你们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屿听好，不会让他失望，也不会让你们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直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尊重他的一切选择，支持他的京剧梦想，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他身后，做他最坚实的后盾。我会保护好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不让他被别人说闲话。我会努力工作，好好赚钱，给我们创造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风雨，我都会跟他一起面对，不离不弃。”
林文渊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端起凉掉的茶杯，又喝了一口。
叶知秋也松了口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脸上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看着江沉砚说:“沉砚，阿姨相信你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以后听听就拜托你了，我们也会经常回来看看你们的。”
“谢谢阿姨。”江沉砚的语气里带着感激。
包间里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墙上的挂钟依旧在滴答作响，记录着这一刻的平静与珍贵。
林文渊和叶知秋又跟江沉砚聊了些关于北城的生活、大学的专业等话题，江沉砚都一一耐心回答，语气依旧平静而坦诚。
聊了一会儿，叶知秋拿出手机，给林屿头发了条消息，叮嘱他玩得开心，注意安全，十二点前一定要回家。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放回包里，脸上的笑容更舒展了些。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包间里的三个人坐在那里，偶尔说几句话，气氛平和而温暖，像是一家人一样。
但对江沉砚来说，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