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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杀机伏宾会忆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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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子衿此人的态度说变就变,先前还执着于谢玉灯的身份,此刻却被他三言两语讽刺之后,瞬间变了副嘴脸。
谢玉灯睫毛微微下落——他明白了。
冷子衿此人,与羲和昭华幼年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冷子衿一直对谢玉灯不满,认为他资质平平,自恃美貌,把羲和昭华哄得晕头转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昔日见面也多冷嘲热讽。羲和昭华去世,说不准冷子衿会把这笔账算到谢玉灯头上。
再加上冷子衿如今前来,是得了羲和逢春的授意。
羲和逢春下的令应该是这样的:一旦确认谢玄就是谢玉灯,那就找机会杀掉。
冷子衿不会忽视这条命令,他会想方设法,查探清楚谢玉灯的身份。
之所以三言两语略过这一环节,是因为冷子衿如今已经起了杀心。
无论谢玄是不是谢玉灯,都得死。
谢玉灯慢慢地笑了起来:“……好啊。”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松快了起来,刚才那种针锋相对的尖锐感烟消云散。灵垚方才一直没说话,如今见此情形,便笑道:“世间相似之人万万千千,认错人也是有的,只是傅陵长老又得失望了。相聚即是缘分,傅陵长老何不敬这位谢玄小兄弟一杯?”
听闻此言,傅陵那一成不变的冷峻仿佛也消融了几分,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珍而重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声音也是艰涩的:“……我与谢玉灯有旧,情谊颇深,他两个月前消失了,我思念过度,因此误将你看成了他,实在抱歉。”
说罢,他便端起酒杯,对着谢玉灯遥遥一敬,一饮而尽,饮罢起身:“如今我心事已了,昆仑宗尚有事务急需处理,告辞。”
傅陵走得快,源博雅想说什么,又停下了话头。只有那林绝还在冷笑:“……不就是昆仑宗最年轻的长老,要说修为,我看也没有那么高深。竟还能将此人看作小灯……哼,说什么深情厚谊,不过如此。”
源博雅的目光落在了谢玉灯身上,此刻谢玉灯已经被情欢拉到了宴席上,笑眯眯地同情欢说话。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般,也望了过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笑。
源博雅刹那间只觉得心脏停跳了一拍。
寂灭轮回塔塌陷一事本来是笼罩在众多修士头上的阴影,因此一些熟络的年轻修士刹那间在乾坤城相遇,却也不多寒暄,只是静等结果。如今由乾坤城牵头,大乘仙人都进入了那秘境探查,仿佛此事已有了一个结果一般,诸人心中的阴云也随之散去。再加上今年的宗门大比是整一千届,其盛大是更是空前绝后,众多宗门弟子如今误打误撞聚在合欢宗小院,其氛围一时热闹无比。
合欢宗小院在外五城,明明已是晚上,整片区域却亮如白昼。三五成群点燃篝火,酒香与烤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辨身份此事一了,谢玉灯就被拽了出去,同情欢一起进了明光台上最大的那个篝火圈子,有人笑道:“哟——这不是谢玉灯的孪生兄弟谢玄,快快来此,这块羊腿刚刚烤好,劳驾,给谢玄公子递过去——”
情欢笑骂道:“那个傅陵也真是昏了头,这还能认错啊?”
他侧着头看谢玉灯,仿佛打量情郎一般,挑剔地说道:“倒也不能说不好看,只是谢玉灯那样姝色倾城的人,谢兄实在是没法比呀。我若是选道侣,我也要选谢玉灯了。”
“选道侣看什么脸?”合欢宗一个弟子懒洋洋地说:“要看硬不硬,长不长。”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无论是剑阁的弟子,还是那长明宫的仙子,或是害羞,或是明了,表情皆是明亮快活的。
一片欢声笑语中,那块炙羊腿到了谢玉灯的手里。
谢玉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氛围,拿着那块羊腿,复又给了情欢,他摇了摇头:“我辟谷了,不吃为好。”
“无妨无妨,咱们这里有辟谷丹。”一个魁梧的男子拍了拍腰包,取出一瓶丹药甩了过来:“别的不多说,唐门丹药管够。”
一般来说,修士但凡筑基,都会进行辟谷。原因无他,食物中浊气甚多,吃进体内有碍灵气吸收。但是也多有馋嘴的,就是舍不得一口美味。为了不耽误修炼,一位伟大的先人研制出了辟谷丹,能够消除体内的食物浊气,这位前辈的名字如今还刻在圣碑之上,为历代后人所称颂。
谢玉灯伸手接过了那瓶丹药,闻言便有些意动,但还是有些犹豫。
情欢便笑道:“我瞧着谢玄你还年轻,但修炼起来可是真狠。平日里也不见你有什么别的爱好,房门一关就是硬练。”
“其他时候我不知道,可是在这段日子里,我从未见你睡过一次觉,贪过一次享乐,任何酒酿佳肴都没有入过你的口。”情欢摇头叹息:“你也太拼了。”
谢玉灯笑了笑,却瞧见大家投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诡异。
他颇有些谨慎地问道:“……怎么了?”
剑阁那个先前要同他比试的师兄让他从头看到了尾,像是看怪物一样:“难怪你能赢得美人欢心,竟然有此等意志!”
他话音刚落,就被孟珏狠狠地踹了一脚,师兄边喊疼边笑:“打坐修炼确实能消弥疲惫,很多前辈闭关破境时确实也是一觉不睡,只是这破境与日常修炼终究还是不一样。修炼之路讲究张弛有度,若是连日常修炼都紧绷着,于大道总归是无益的。”
有人轻笑一声:“韩师兄,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两泰斗四奇门中,谁不知道你们剑阁中人修炼疯子的名号?劝别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哎呦喂我的师妹啊……”韩师兄朗笑道:“我们日常也不止修炼呢,囊中羞涩不足以养剑,可不是得下山找点生计赚灵石?”
说着,韩师兄看向了谢玉灯,问道:“上次就想问了,谢玄道友,你也是剑修吗?”
谢玉灯犹豫片刻,坦诚道:“此剑是我一个故友殒命时托付给我的,我还未来得及学会用剑。此行参加宗门大比,也是想拿个好名次,进入藏经阁选一本好剑谱。”
“这么说,谢玄道友想走剑修的路?”韩师兄眼睛一亮:“若是想学剑,何必参加宗门大比进藏经阁?我剑阁乃是天下第一剑修门派,谢玄道友资质与心性都是上佳,若是不嫌弃,可投向我剑阁,尊长们一定欢迎!”
“韩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抢人?”情欢不满:“谢玄是平安看上的人,要选宗门也是来我合欢宗呀,怎么就要到你们剑阁去?”
谢玉灯听着他们争执,脸上却不自觉浮现出笑意。
本来他的神经是紧绷的,他等着冷子衿对他用的杀招。可是在这里待了不过片刻,他便心神放松,恍惚间只觉得仿佛许久没有如此心情了。
望着他的笑,有人好奇道:“听说谢玄道友也出自凡人家庭,那是怎样走上修真路的呢?”
这一圈篝火坐了许多名门的弟子,对于散修甚是好奇,更别说是今日名声大噪的这位谢玄道友了。
这样好的气氛,火光映照之下,是一张张年轻鲜活的脸,一时间所有的阴司鬼域算计仿佛都变得很淡,那种残忍而冰冷的尸山血海似乎都远去了。
谢玉灯似乎回忆了一会,慢慢地笑了起来:“……当时我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误打误撞,与一支商队结伴而行。”
“商队的管事有一个女儿,叫小花。十二三岁的年纪,是一名修士,很天真烂漫,平日里不爱修炼,却会一遍一遍教我如何引气入体,平日里也喜欢粘着我。商队的其他人对我并不好,这个我也理解,毕竟平白无故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因此,除却探索如何修炼,其他时间我都在给商队帮忙。”
……那时谢玉灯已经同傅陵相识,他怀揣着无根树功法,想要按照功法上的内容修炼。按照商队管事女儿的办法,谢玉灯做到了引气入体,但是第二天,身体里的灵力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谢玉灯只以为是自己没有灵根,无法储存灵力,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一遍遍的尝试,他感受着力量源源不断涌入,又莫名消失的感觉,然后去帮管事干活,盘点货物,登记造册,伺候杂役,端茶倒水。
商队里有人喜欢他,但更多的人讨厌他。谢玉灯那时并没有意识到,他长了那样一副面庞,本身就过不了清净的日子。他所以为的修真界是来自于前世看的小说,捡法宝,打关升级,找到前辈留下的秘境,再次突破,有惊无险。但是真实的修真界是跟这个截然不同的,这个世界危机四伏,走错一步就能丧命。
谢玉灯在这支商队里,只跟小花走得近。小花是商队里喂一的修士,她父亲疼她,每天让她服食种各样的丹药,让她泡药浴,管事不允许小花受一点伤,也不允许她耽误修炼。
小花奶声奶气地告诉谢玉灯:“小花的爹爹最疼小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