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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若是过去如昭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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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安时代人生下来分了三六九等,有的人命好生下来就是贵族家,有的人命硬就算生在揭不开锅的家里却还能顽强的活着。
我的家在京都城外的的一个村庄里,这里的房子几乎都长的差不多,矮小,破败。
我的母亲是个穷苦的人,她没日没夜的在做针线活,可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她缝出来的东西也没人会买,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总会在每一个深夜抚摸我的脸颊,她告诉我要坚强,要活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活着。
尚且年幼的我不懂,我认为自己活得很开心,虽然家里总是这里破那里漏风的,但是母亲的臂弯永远是温暖的,母亲总是会带着我走过清澈的小溪,她的手粗糙而有力量。
父亲的身影是黑色的,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他总是进城忙自己的事情,回家又是无处可发泄一般对着屋子,对着我们破口大骂。
他骂的起劲时便会砸东西,有些人总是会用暴力展现自己的无能,这种时候我不敢哭,母亲会捂住我的嘴小声点给我唱歌。
母亲只会这么一首,反反复复的一直都是同一首歌。
我一直都想母亲对我的爱胜过我现在的所有,这种家人之间亲情的羁绊,是所有人都无法斩断的。
可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母亲爱我的同时她也爱着父亲,她不敢离开他或者是忤逆他,我们每天都过的很艰难,父亲认为女孩是没用的,他觉得我只会躲在母亲身后混吃混喝。
有一天,他听说某个贵族家里在找奴仆,他打算寻个好价钱让我去贵族家里当仆从。
母亲反抗的声音最终被父亲的威胁压下了,父亲说如果我能进去服侍小姐少爷那就是我的荣幸,进去干活总好过活不过接下来的几十年,父亲说的话让母亲妥协了,她给我买了一袋星星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颜色很多,形状也很奇怪,我尝了一颗,一股甜腻的味道充斥在我的口腔,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就是糖。
这个很贵,我手里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袖,她扯开我的手指头,她跟我说以后任何事情都要靠我自己了。
我以为是糖太贵了,我跟母亲说。
“母亲,我不要吃糖,我们回家吧。”
母亲潸然泪下,她的肩膀不停抽动,眼泪不止的掉落,她狠下心把还未吃完的糖袋子塞进我的手里,后来她离我越来越远。
那年我大概有八岁。
我进入产屋敷家以后分配到了照顾小少主的职责上,基本上就是一日三餐监督吃药,大到生活起居,小到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也包括守夜。
一开始我没办法平静的接受所有发生的一切,可是想起母亲悲痛哭泣时我想也许我该认清现实。
头几天管事的妈妈嫌弃我做事情笨手笨脚会打坏东西,她让我跪在和室里,不准我吃饭也不准我睡觉。
作为贴身服侍的人我更应该谨言慎行,事事都做到细微极致。
我第一次见到少主是在院子里,他正坐在阳光下逗弄两只小麻雀,他的脸色苍白手臂纤细,他看着比其他同龄的人更加瘦小。
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我被人摁着头给他行礼,领着我的人低头哈腰带着讨好的意味道:
“少主大人这是家主大人给您找的侍女,她专门负责照顾您的一切。”
“哼,既然是侍女那你摁着她的头做什么?”
坐着的人缓慢起身,他轻哼一声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我被摁着头只能看到一双穿着足袋的木履停在我面前。
“少主大人她太不听话了,如果不摁着她恐怕她会顶撞您。”
摁着我的手力道不松,我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汗水顺着脊背缓缓流下。
少主的木履依旧停在我的眼前,他好像做了什么动作压制我的力道慢慢的抽离了。
“把头抬起来。”
我顺从的抬起头,眼前的人年龄看上去和我相差无几,他黑长的头发都被松松垮垮的绑在身后,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忧伤,我怔怔的看着他,我从未见过容貌如此出众的人。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他皱了皱眉头吩咐我把头低下跪在院子里。
跪了许久我觉得自己可能进地狱了,我的眼睛有点酸涩,我不想跪了膝盖好痛可是带我的姐姐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没饭吃,我不想饿肚子,饿肚子晚上会睡不着。
我看着自己地上的影子摇摇晃晃的我以为是自己要倒了,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叫自己,是煎药的侍女来催我给少主送药。
我没见过这个东西,黑乎乎的一团闻上去一股味道直冲我鼻腔,我皱着眉头接过药。
负责煎药的侍女掐着我的脸颊小声的说:“你个小丫头等会儿去少主面前可别摆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少主最忌讳这种东西了听到没!”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肿起来了,我点点头,心里想着我一直藏着舍不得吃的糖要派上用场了。
走路时我的脚步还有些飘浮,我想是我跪久了不过多走走应该就习惯了,我沿着早些时间背下来的路线走到了少主的和室。
这一路可真不短,不过万幸的是药没有凉。
我不知道少主为什么要喝药,他苍白的手指拿起药碗眉头紧皱,咕嘟咕嘟便喝下了一整晚黑乎乎的东西。
这药应该很苦,少主喝完以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我的手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糖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少主拿起桌上的书他一边翻看着一边又把视线投向我。
我跪着向前手心全是汗,手里的糖融化的不成样子,我没有勇气把这东西给出去,人家是贵族少爷根本不缺这种东西。
我低头收拾药碗,糖袋子顺着袖子的拂动掉下来,它就这么安静的躺在地上。
少主嫌弃的看了眼地上简陋的包装,他漆黑的眼眸第一次有了些反应,不过是被厌恶填满了。
“春铃,以后不许把垃圾带进来。”
我连连点头满口答应,我很羞愧的收掉地上的东西。
说起来这个糖确实吃不了了,它融化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我拆开袋子,把糖放进我的嘴里,还是很甜,太甜了。
我嘴里吃着甜腻的糖果眼睛却止不住的流泪,母亲在离开时看了我许久,她想跟我说什么呢?
她是想劝我好好服侍尽职尽责还是她回心转意决定带我回家,这最后的答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在家里没有见过少主的生母,听其他人说少主的生母在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在他身边服侍了一段时间我觉得他的生活非常的孤单。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不能像其他的同龄人一样出去玩耍,其他人都能精力充沛的沐浴在阳光下,只有他,只能困在小小的院子里。
正午时分是阳光最为毒辣的时候,我帮着另一个姐姐一起晒被子,那个姐姐说她叫津子。
一根晒被子的线她从对面把被子扔过来,我在这头接住往下扯,这也算一种娱乐方式。
洁白的被褥遮住了她的身影,我双手握着棍子一下一下用力的敲打它。
我等着津子从另一边出来跟我一起玩敲被褥,可是我迟迟没有等到她,等我绕过被褥才发现她低头跪在地上,而少主则一脸阴郁。
我扔掉手里的棍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身旁跪着的津子一直在不停的发抖,我不清楚她做错了什么,也许只是我们很倒霉的恰巧遇到了少主心情不好的时候,正好可以给他出气。
少主轻声问我为什么擅离职守,明明应该无时无刻在他身边却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少主大人我只是在空闲的时候帮她晒被褥,她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我其实已经察觉我这样子不和规矩,但是我已经做了没办法我只能承认。
少主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淡淡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么春铃她没完成的工作你也替她完成,不完成不许休息。”说罢他指了一下堆在那里剩余的被褥,“如果你帮她,你明天就可以滚出这里了。”
很明显这句话他是冲跪在地上的人说的,跪着的人颤抖着身子不停的说是,就算人走了也在不停的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连累你了。”
津子不停的朝我道歉,朝我鞠躬,我摇摇头,这些说到底是我咎由自取,我应该守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不是像刚刚一样多管别人的事情。
少主在看完书以后会给自己找一些其他事情做,他吩咐我给他拿纸和笔,我取来东西以后会守在他旁边看他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一点我看不懂的东西。
时间的朝暮在纸上过的飞快,少主的脸庞褪去了儿时的稚嫩,他的头发依旧乌黑柔软,我一遍一遍的梳理着,这几年他没有表现出对我的不满,渐渐的我也适应在这里的生活,很长时间我都没有想起我的母亲。
我的片刻愣神引起他的不满,他扯了扯我的袖口说:“春铃?”
少主难得对我有好脸色,他眉头舒展,今天是正月,家主大人突然说让少主出门。
院子里早就准备好了牛车,牛车是从后面上前面下,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吓了一跳,我看着少主从连廊上直接一步跨进车里,脚都不需要沾地。
我跟在牛车旁缓慢的走,我时刻提防着这牛,我怕它突然不受控制横冲直撞。
现在的京都城异常热闹,少主没让买东西我们也就围着热闹的集市转了几圈,正月后少主的身体突然急转直下,他在榻上躺了几天。
我收拾少主随意仍在地上纸张,在一片混乱下我找出一张纸团,展开发现那上面有个女孩怀里抱着被褥,她的衣袖挽起头发也很凌乱,笔触在绘制她的脸时有意加深了力道,黑色的水晕在纸上,糊了她的脸。
这张纸皱皱巴巴的,我如同触电般手指麻木,我扔掉这张纸,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把它放在手里不停的揉搓,直到它变成一个团我才又把它扔回地上。
这件事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秘密,我不敢多想。
大约是十二岁的时候,因为之前少主的身体状况家主大人给少主配了一个随行医生,我依旧照常照顾他的一切,不过有个随行医生就不需要我时刻盯着了。
少主起夜之后便会睡不着,我想起母亲经常给我唱的一首歌,我在障子外轻唱儿时记忆里的歌曲。
障子哗地一声拉开,少主嫌弃的说:“春铃你唱的好难听。”
我闭嘴了,少主辗转反侧又让我继续唱,歌声悠扬唤起了儿时对于母亲的记忆。
也许一直这样生活也不错,母亲,我想你一定也希望我这么一直生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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