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珠光宝气）》叶子葙乔

22、倾诉

　　“麻烦一下，我想要这一期的画廊作品简介，请问还有吗？”

　　招待员查看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们放出来的那批全都派完了。如果不介意的话，麻烦你等一下，我现在去货仓拿最新印刷出来的那批简介出来给你，可以吗？”

　　“好的，谢谢了。”雅思看着招待员离开，这才转身继续看着眼前的那副抽象画。

　　“想不到我们很这么快就见面！”贺峰递过一本作品简介给雅思。

　　“贺先生？”雅思惊讶地看着贺峰，她不过是想起了以前不开心的时候总会来这里看看那些画作和雕塑，所以才心血来潮来这里，想不到这样也能遇到贺峰。

　　“这间画廊最近新回来一批作品，所以我特地来这里看看，想不到你也会来。见到你，还真是一个特别的惊喜。”

　　“我也想不到，贺先生你居然会这么巧，也会来这里……还真的是很巧，我们又见面了。”雅思伸手：“不介意的话，我们坐下来喝杯咖啡吧，我知道这家画廊的咖啡很不错的。”

　　“你家里人不是不让你接触一切含有咖啡因的饮料吗？怎么你现在又喝了？”贺峰坐了下来，把手上的简介放到玻璃桌子上，笑着说。

　　雅思低了低头：“我最近睡眠慢慢地好了起来，而且太久没喝过咖啡了，刚好，我知道这家店的咖啡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很好，所以突然间就想试一试啰……”

　　“请问，两位想要喝点什么吗？”侍应拿着menu走过来。

　　“一杯黑咖啡，一杯卡布奇诺。谢谢。”贺峰转过头，问雅思：“你有什么喜欢的甜点吗？”

　　“没有，就这样吧，谢谢。”雅思摇头。

　　“那就这样吧。”贺峰在侍应走了之后，才对雅思解释：“卡布奇诺虽然也是咖啡，但里面却是三分之一浓缩咖啡，三分之一蒸汽牛奶和三分之一泡沫牛奶，相比起其他的咖啡，我想你应该更喜欢这个。而且，这里的卡布奇诺，一般都是采用去除了百分之九十八的低咖啡因，现在只是一杯，我想你喝了今晚也不会觉得……失眠的。”

　　雅思忍不住笑了，她想起了当初贺峰把这间画廊买了下来之后，还曾经特地带她来这里，故意捉弄她，还曾经特地泡了一杯卡布奇诺给她，原来，他一直喜欢帮她点卡布奇诺，而且在家里也总是泡这种口味的咖啡，居然是认为这个咖啡比较适合她的身体？也是……其实她以前的睡眠质量也不见得多好，这一点，贺峰作为她的枕边人，是非常清楚的。

　　“谢谢你的关心。我真是想不到，贺先生你……居然会这么细心。”雅思的笑容，非常地灿烂，和真实。

　　“嗯……我想，作为一个经常要签署文件和批阅合同的人，细心是必要的。要是不细心的话，才是不应该的。你最近的睡眠好很多了？”贺峰问。

　　“嗯哼……”雅思看着送上来的卡布奇诺，忍不住喝了一口：“大概是想开了很多，心情好了很多，所以睡眠也好了很多吧。”

　　“就像这杯咖啡。第一口尝起来，让人觉得苦涩，里面还带着酸味，好像很难喝，大量的泡沫就像刚开始的生活，密密麻麻而细腻，让你觉得一切都是轻飘飘的，等到泡沫破灭了，你才发觉其中那一点点的苦涩，像是梦想与现实的冲突。最后尝到咖啡的甘美香醇，却又让人陶醉……这就好像是人的生活一样，在享受过童稚的、轻浮的、美好的一切后，就要要开始面对踏入世界的冲击，好的，不好的，快乐的，不快乐的，真正尝到人生的原味——除了甘甜之外，还有一份苦涩。”雅思笑了笑。

　　贺峰轻轻点头。

　　“说起来，我的人生其实也差不多。以前，大概是妈妈的缘故，从小我透过妈妈的关系，窥视到了上流社会的风光，又因为自己性格的原因，喜欢张扬，喜欢一切绚烂的食物，一脚踏进了公关这个行业，虽然其中不乏自己也喜欢这份工作，但说到底了，还是喜欢人前人后活得那么风光的生活。”

　　“然后呢。”贺峰虽然是在问雅思，但语气却没有一点疑惑的味道，这个世界，要是真的有人接触过所谓的上流社会和豪门而不动心，那才是怪事。为此而努力向上爬，贺峰是绝对不会觉得奇怪或者鄙视的。相反，他很欣赏那种人。他看着雅思的眼神，似乎是在等着雅思继续。

　　“后来呀，我就嫁给了我的前夫。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我也知道他外面有很多女人。我曾经觉得这种生活很累，但是习惯了那种充斥着物质的生活，我不敢想象自己脱离这个豪门少奶奶的身份，自己要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周围的人。我知道，除了家人，其他人一定会幸灾乐祸，而且很乐意于踩上几脚。”

　　“还有就是，我以前曾经流过孩子，我的前夫的表现，让我以为他是真的爱我的，所以我也就认命了，反正，我还有时间，我可以把那些女人都赶走，除了我，我不会让其他女人碰我的丈夫。可是……我又一次怀孕之后，他的出轨害得我流了产……”

　　“你的失眠，是因为太过伤心吗？”贺峰问。

　　“一半吧。”一半伤心自己的过去，一半难以接受现在的事实，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若无其事地、甚至快快乐乐地接受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是自己的过去。

　　“还有就是，我发觉，自己的生活其实是一团糟。我一直以为这些是我要的，其实，不是这样的。离婚对我来说，唯一让我伤心的理由，就是我根本没有为了前夫而伤心，原来，一直在浪费自己时间和青春的，都是我自己。”

　　“对于一个人来说，信念和想法的倒塌，的确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贺峰点头。

　　“对，因为不敢告诉家里人，怕他们为我操心，也因为埋在心里太久了，所以我在法国呆了好几个月才回来。后来我的家人从我的私人医生Doctor Mo那里知道了我的精神状况的时候，我已经好了，不过他们还是担心我，所以才会连平时喝不喝咖啡这种小事都要限制我。说真的，我很开心家里人这么管我。”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开心。”贺峰递过手帕。“你平时大概很少跟人说起这些事吧，不然不会跟我说你的心事。看来你也很关心家里人，连一点点不开心的事都不说出来，一直压在心底，到了最后，只能跟我说。”

　　“大概是我没什么朋友吧。”这点倒是真的，朋友很多，但交心的几乎没有，康家三姐妹一直都是这样，要交心的，都是用在姐妹身上，所以雅言也好，雅瞳也好，她也好，大家都是一个死党都没有。平时也是三姐妹同进同出的，不过这份感情，在大家长大了之后，渐渐淡了，反而是成见和纠纷多了。雅思接过贺峰的手帕，掩住自己的泪意，虽然，她其实没有什么伤心。这种泪意，也不过是想起了从前……

　　“我也没什么朋友。不过我比你好一点，最起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还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发泄。我很喜欢到各个画廊或者艺术展看一些艺术品，因为他们能使我心情平静，有时候，不用多想什么，看着这些绘画雕塑，脑袋渐渐放空，真的是一种很不错的感觉。”贺峰伸手：“你没有什么朋友，我也没有，看起来，其实我们也蛮惨的。”

　　“上次你不是说，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既然你不嫌弃我的高攀，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当个可以拿来倾诉心事的好朋友吧！我以前在法国，还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来发泄情绪，现在回到香港，没机会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拿你这个朋友当垃圾桶来回收我的不开心，那么……”雅思伸手，和贺峰伸出来的手交握在一起。

　　贺峰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好吧，祝康雅思小姐从此以后，多了一个发泄自己不开心的途径。”

　　“我也祝贺峰先生，终于多了一个发泄情绪的途径。其实……”雅思笑了笑，欲言而止。

　　“什么？”贺峰好奇。

　　“作为一个朋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一句，真正要发泄不高兴的心情，用你这么文雅的途径是行不通的，最好，就是去狠狠地打一场球，或者爬山呀什么的，太过安静地欣赏艺术品，老实说，我觉得在你情绪波动非常大的情况下，只会把你自己憋坏了。”

　　雅思耸耸肩；“想当初我就想着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发呆平复心情，结果半个小时之后我就把梳妆台上的香水瓶给砸了。心情比没砸之前好很多。”

　　“……我会记得你的忠告的。”贺峰抚额。

　　真的记得才好，不然，你对着宋世万三十多年，就忍了三十多年，一直憋在心里，就靠着发呆和胡思乱想来忍着……

　　雅思在心底无声地叹息，其实，他的压力比她真的大很多……

　　
不要大意地圈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