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柳》雁闲语

10、我见故人

　　安寻之给自己探查了过往的记忆，再加上他从泾阳地拿回来的安留的记忆对照后，把安留前一次向他隐瞒的部分给找了出来。
　　琉璃在光下慢慢变的灰暗，不多时便彻底失去了色彩，覆上了一层灰败。
　　将其中的记忆看完，安寻之将牵着琉璃的那段红绳系在了柳树的一枝上。他自己则是轻靠着树干，闭目整理思绪。
　　大约是因为琉璃中的记忆是以安留的视角来记录的，不免会带有属于安留的情绪，再加上泾阳地在解签时动过手脚，让整个记忆变得活跃了不少……
　　在安寻之低头看到滚来的头颅时，他的大脑一开始是空白的。
　　并非是被吓到，而是因为他认出了头颅的主人。
　　安寻之在负责沟通天地这一事务时往往是和星君们先汇报，再由星君整理后上报给天道。有话多些的星君抓着他唠叨的时候告诉过安寻之他们都是抓阄决定谁出来工作，不过很明显，总有几位星君运势不好，一年四次的汇报，百年间屋他们见到的次数要比旁的星君多得多。
　　其中就有一位星君，是微宿。那位星君虽然与他聊的少，但也算是熟面孔，平日里在天上见了安寻之回去办事也会打个招呼。
　　安寻之对微宿有印象，因而一下就认出了这张脸。
　　血污染红了半张脸，黏上了发丝，夹杂着褐红色的血块。那双熟悉的眼睛如今闭着，再也看不到了。
　　安寻之低头看了许久，他是不相信作为星君之一，会如此死去。
　　他薄唇微动，却直到抬头，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安寻之沉默看向眼前一片宛如炼狱般的场景，第一个反应是想笑。
　　他深知过去真实的场景不可能会是如此，先不提星君间的关系好到他一个不关心这些的仙都听说过，若是因为他而让微宿出了事，安寻之便是如今失了仙位没了身份，星君们找到的他的速度肯定比想害他的人快，还得附上安寻之丢失的所有记忆。这样一来，星君才好有理由找他算账。
　　再说别的，微宿出事，天道也能第一时间发现。那安寻之的遭遇也能一并被解决，那些人是讨不来好的。
　　就这样看来，给这段记忆添砖加瓦的除了泾阳地背后的人，还有那些针对他的人。
　　想到此处，安寻之自然就明白了安留当时从泾阳地出来后为什么会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来不仅是篡改了安寻之最后拿到的这段存在琉璃中的记忆，还一块改变了安留的记忆，让安留误把虚假的记忆替代了真实。
　　安寻之望及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血海中。
　　不消多看，安寻之一下就认出是他自己。
　　记忆中的“安寻之”提着一柄细剑，剑身细若无物，正随着“安寻之”的动作轻颤。
　　而安寻之同样手持细剑，缓步向前走去。
　　他的脸上带着微不可察的笑容，可这笑容绝非是愉悦，而带着极寒的冷意。
　　听见动静，“安寻之”转身，看见了这一个与他别无二致的安寻之。
　　步子踏在血中，发出黏腻的声响。安寻之不知道地上这些人或是仙都是谁杀的，但按照那些人的恶趣味，展现给安留看的恐怕就是“安寻之”杀害无辜的人吧。
　　安寻之握剑，横于胸前。
　　他停在离“安寻之”十个身位处，冷然看去。
　　而“安寻之”维持着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连声音的起伏都像极了安寻之。
　　“我说过，不会为你们求情。若是再前进一步，杀无赦。”
　　安寻之再不想多废话，直接闪身向前。
　　下一秒，安寻之的剑已经抵在了“安寻之”的脖颈处。
　　细小的血线浮现，“安寻之”同样提剑挡住了安寻之向下施加的压力，没有让剑横贯他的脖子。
　　一击不得，安寻之抽身后退，恰好避开了“安寻之”撤身后的一个反击。
　　剑尖从眼前划过，离安寻之的双眼不过两指，最后深深斜插入身边半跪的尸首。
　　“安寻之”将剑抽出，那具尸首已经不能再流出血来了，只能顺着“安寻之”的动作颓然倒下，陷入血海中。
　　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一时间，他们都没有再动。
　　安寻之持剑静候时机，余光将整个记忆构建出的场景记在了心里。
　　记忆虽然是假，但也要有构建的基础。从还能认出来的面孔中发现都是些熟悉的，安寻之便知道这记忆尽管被更改得面目全非，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这个地方，安寻之看出来了。
　　正是他今日去过的泾阳地。
　　看来他想的不错，从一开始，这其中皆是算计——
　　怎么他就恰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醒来，还恰恰好遇见了安留，让他能通过正身之间的联系在铜镜中清醒，再离开那个禁锢他的地方。
　　本来他的记忆就只剩下了过往那些千篇一律的日子，对这些重要的节点是一点也记不得。若安寻之在铜镜中再多待几十年或是上百年，他的记忆可能就直接被抹消了。到时候他这样一个没有记忆的精怪，拥有曾受天道眷顾的福报，还不知道会被害到何种地步。
　　恐怕连泾阳地都是他们蓄谋已久的陷阱。
　　他和安留相见的第一面早已在背后人的操盘中，至于后续的事情，都在计划中。
　　安寻之没再继续浪费时间试探，他直直向前刺出一剑，下一秒，“安寻之”的胸口出现了相应的剑伤。
　　“安寻之”还来不及为此疼痛一分，整个身体就消失在原地，连带着满地的血污，还有那些尸首。
　　安寻之面容平静，他往“安寻之”最初站立着的地方走去。果然，如他所料，安寻之看见地上突兀出现的花纹，明白这是安留在通过他给出的正身所看见的过往回忆。
　　安留描述的清楚，一一对应下来，“安寻之”所站之处便是安寻之曾经跪坐任人宰割的地方。
　　安寻之细细看过这一地妖异的图案，将其完全记了下来。
　　他不懂其中的隐秘，只知道是加害于他的东西。安寻之需要知道更多，他只能再去找其他可能知道的人。
　　就比如，某位同为星君的魏阁主。
　　安寻之缓缓合眼，将自己从此处抽离出去。再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铜镜中的那株柳树上。
　　依旧是无风，而挂于枝上的琉璃却在摆动。
　　安寻之眸色渐沉，终了归于一处浅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