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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宿命绕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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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树沟的黄昏如同一碗打翻的赭石颜料。
浓稠的橘红泼洒在起伏的山峦与错落的村舍屋顶,又被渐次加深的靛蓝晕染开去。
郝济行勒住缰绳,马车在村口一株虬枝盘结的老榆树下稳稳停住。
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声响惊起几只归巢的倦鸟,扑棱棱飞向暮色四合的天际。
他抬眼望去,沟壑深处炊烟袅袅,隐约传来犬吠与农妇唤儿归家的声音。
这本该是人间最寻常的烟火图景,落在他眼中,却像一幅被水渲染开的旧画,模糊的边缘下透出刺目的猩红。
上一世,便是在这榆树沟,他带着扶御与傲梅,投宿于沟口那家挂着褪色酒旗的“烨柳客栈”。
彼时,
他尚未识得情为何物,只当扶御是个颇有意思的同行者。
就在那客栈的灯火下,他们遇见了章潭州——那个笑容爽朗、眼神却深不见底的剑客
同时也是一位花妖。
一场看似寻常的结识,一杯温热的浊酒,几句推心置腹的交谈,最终却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将他们所有人卷入了难以挣脱的旋涡,也间接导致了后来……他不敢再想扶御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
就因为这一次,还间接为两人的情感铺了路!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缰绳粗糙的纹理硌着掌心。
这一次,他绝不会
重蹈覆辙!
也绝不放弃追求心爱的人……
“今夜不投客栈了。”
郝济行的声音低沉平稳,打断了车厢内有些凝滞的寂静。
他调转马头,车轮碾过松软的泥土,朝着榆树沟后方更为偏僻的山脚行去,
“山脚下有位孤寡的周大娘,心善,家里也清静,我们去叨扰一晚。”
车厢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一角,露出扶御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
她望了望前方灯火渐起的客栈方向,又看向郝济行指引的、隐入山影的幽深小径,没有多问,只轻轻“嗯”了一声,放下帘子。
傲梅安静地坐在她身侧,眼瞳在略显昏暗的车厢里闪烁着幽微的光,
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郝济行紧绷的侧影,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周大娘的家是几间依山而建的土坯房,院墙低矮,爬满了枯藤。
老人果然如郝济行所言,
慈眉善目,见到风尘仆仆的三人,热情地将他们迎进收拾得干净整洁的东厢房。
粗茶淡饭,土炕温暖,驱散了旅途的劳顿。
然而,
扶御的心事,却如同窗外渐浓的夜色,沉甸甸地压着。
想到阿北失踪时惊恐的小脸,南兹城可能存在的未知险恶,白日里傲梅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宣言,
还有……
身边这个愈发显得神秘莫测的郝济行……
千头万绪,搅得她心绪难宁。
月上中天,清辉如练,
透过糊着麻纸的窗棂,在炕沿投下斑驳的光影。
扶御辗转反侧,身下暖热的土炕也无法驱散心底的烦闷。
她悄然起身,披上外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独自走进了清冷的夜色里。
山村静极了,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断断续续地鸣叫。
晚风带着山野特有的草木清气,拂过她微烫的脸颊,稍稍疏解了胸中的郁结。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村边的小路走着,
不知不觉,
来到了一株巨大的、枝叶垂拂如瀑的老柳树下。
柳丝轻摇,月光如水,从枝叶的缝隙流淌下来,在地上筛落一片碎银。
就在这片流动的碎银光影里,一个纤长的身影斜倚着粗壮的树干。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头发几乎被扎了起来,在夜色衬托下渐显帅气,唯有手中一个青玉酒壶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喉结滚动,姿态说不出的落阔潇洒。
听到扶御走近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随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酒葫芦,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清朗悦耳:
“月明风清,良辰美景,独饮未免无趣。姑娘若是不嫌这粗劣村酿,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扶御脚步一顿。
这声音……
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凝目望去,月光勾勒出那人挺拔的轮廓,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扶御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兴趣,便朝他走了过去
章潭州这才缓缓转过身,看清扶御的面容,眼中也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艳与意外:
原来是位如此清丽脱俗的姑娘,倒是在下唐突了。”
他解下腰间悬着的另一只小巧的青铜酒樽,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递向扶御,笑容坦荡,
“在下章潭州,萍水相逢,浊酒一杯,聊解长夜如何?”
扶御看着他递过来的酒樽,又看了看他清澈坦荡、毫无作伪之色的眼眸。
那目光仿佛有某种魔力,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的警惕与烦乱。
她本非忸怩之人,
此刻,
心绪郁结,
这清冽的酒香竟带着几分诱惑。她略一沉吟,伸手接过了酒樽。
指尖相触,微凉。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回甘,一股暖流迅速从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将郁结的心事也冲淡了几分。
“多谢。”
扶御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些戒备。
她在离章潭州几步远的一块光滑青石上坐下,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
章潭州也靠着柳树坐下,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姿态闲适:
“姑娘似乎心事重重?这山村月色虽好,却不足以解忧啊。”
扶御沉默片刻。
或许是这月光太温柔,或许是这酒意袭来,又或许是眼前这人身上有种奇异的、令人倾诉的冲动。
她轻轻晃动着酒樽中残余的琼浆,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此行……欲往南兹。”
“哦?”
章潭州挑眉,似乎并不意外,
“南兹城路途不近,姑娘孤身远行,勇气可嘉。
不知是探亲访友,还是……另有所图?”
“寻人。”
扶御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寻我失散的幼弟,阿北。”
月光下,她侧脸的轮廓显得有几分脆弱,眼底深处压抑的担忧与焦灼再也藏不住。
“阿北……”
章潭州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仰头望着星空,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亲人分离,人间至痛。姑娘这份执着,令人敬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
“不瞒姑娘,在下此行,目的地亦是南兹。
“城中风云诡谲,各方势力盘踞,寻人如同大海捞针。”
“姑娘若不嫌弃,到了南兹,或可互通消息?”
“多一人,总多一分希望。”
他举起酒葫芦,对着扶御示意。
扶御看着他真诚的目光,心中微动。
此人谈吐不俗,见识似乎也广博,在南兹若有熟人相助,
寻找阿北确实会容易许多。她举起酒樽,与他隔空轻轻一碰:
“如此,便多谢章公子了。到了南兹,如何寻你?”
“南兹城东,有家‘临杉楼’茶馆。”
章潭州微微一笑,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明朗,
“掌柜的是我故交。姑娘只需报上我的名字,他自会安排相见。”
酒入愁肠,心事倾吐,月光如水,柳影婆娑。
两人从南兹风物谈到江湖轶事,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际遇。
章潭州见识广博,言语风趣而不失深度;
扶御虽清冷少言,但偶有见解,也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竟越聊越是投机,仿佛相识多年的旧友。
酒意渐渐上涌,扶御白皙的脸颊染上了动人的红晕,清冷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光,紧绷的心弦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放松下来。
夜渐深,虫鸣也渐去……
扶御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的月光和章潭州的笑脸都开始逐渐模糊。
她强撑着想要站起,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姑娘小心!”
章潭州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温软的身躯带着清冽的酒香和女子特有的馨香撞入怀中,章潭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动作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
怀中的人儿轻若无物,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脸颊微红,呼吸均匀,已然沉沉睡去。
章潭州低头凝视着这张在月光下毫无防备的睡颜,眼神复杂难明,带着一种欣赏,如同古井幽潭般看不透的情绪。
他抱着她,脚步轻捷,避开村中偶尔传来的犬吠,悄无声息地回到周大娘的院外。
房子窗户虚掩着。
章潭州足尖一点,身形如烟般飘起,毫无声息地落入房中。
他将扶御轻轻放在周大娘家的床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月光透过窗纸,温柔地洒在她沉睡的脸上。
章潭州在炕边静静地站了片刻,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不再停留,转身,如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从窗户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傲梅早早便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未曾深眠。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扶御房门外,敲了敲门,里面却毫无动静。
一丝不安掠过心头。
她推门而入,只见扶御双颊泛着异样的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姐姐?”
傲梅试探着唤了一声,伸手去碰扶御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让她瞬间缩回了手!
“好烫!”
傲梅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冲出房门,声音带着少有的惊慌,
“郝济行!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郝济行几乎是在傲梅声音响起的瞬间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大步流星跨入房中,看到扶御的模样,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走到炕边,直接抓起扶御纤细的手腕,三指搭上她的脉门。
触手之处,肌肤滚烫,脉搏跳动得急促而浮滑,如同被惊扰的鼓点。
风寒入体
“她染了风寒!问问周大娘周围有没有医馆”
郝济行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昨夜她独自外出,却不知她的属性耐不住寒。
郝济行走出门外对闻声赶来的周大娘道:
“大娘,她染了寒,敢问村中可有郎中?”
周大娘看着扶御烧得通红的小脸,也是满脸忧色:
“哎呀,造孽哟!咱们这榆树沟穷乡僻壤,哪来的郎中?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硬扛着,实在不行了,就得往几十里外的柳州镇去寻‘云州医馆’的莫女子!可这路途……”
—柳州镇?
—莫女子?
郝济行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莫笙!
上一世那个在南兹城搅动风云、医术通神却性情古怪的女子!她竟在此地行医?
“管不了那么多了!”
郝济行当机立断,抱着扶御就往外走,
“去柳州镇!找莫女子!”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上一世这个时候莫笙还在南兹,我也在,莫非?不是莫笙)
“行!”
“我来驾车!”
傲梅紧随其后,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然。
她率先跃上马车前辕,双手虚按在缰绳之上,体内寒梅的灵力奔涌而出化作一股力量,控制马车前行。
那马儿如同被无形的缰绳引导,四蹄发力,发出一声长嘶,拖着马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周大娘的院子,沿着山路,朝着柳州镇的方向奔而去!
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颠簸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但速度却快得惊人!
郝济行抱着扶御坐在车厢内,用身体为她隔绝着大部分的冲击。
傲梅催动着灵力力驾驭马车,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化作一道狂奔的灰影,卷起漫天烟尘。
终于,
柳州镇房子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循着周大娘模糊的描述和一种莫名的直觉,驾车冲入镇中
终于,
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尽头,看到了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朴拙的字——“云州医馆”。
眼前并非想象中门庭若市的医馆,而是一处极其清幽的所在。
竹篱围成的小院,几间白墙黛瓦的屋舍掩映在几丛修竹和几株高大的梧桐树下。
院门虚掩,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院中景象更是出乎意料。
没有浓重的药味,没有排队等候的病患。
一方小小的石砌水池,几尾红鲤悠然摆尾。
几畦药田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各色草药在晨光下舒展着枝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芬芳,静谧得如同世外桃源。
正对着院门的一间敞轩内,一张宽大的木桌临窗而设。
一个女子正背对着院门,坐在桌旁。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衣裙,身形窈窕,墨黑的长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根青玉簪固定。
她正在看书,听到动静便轻轻笑了一下
“两年了!过完这一切便可归家了”
她并未惊慌失措地回头,只是极其从容地合上了手中的书卷,动作优雅得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然后,
她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清丽绝俗的脸。眉如远山含黛,肤光胜雪。
她的美不似傲梅那般冰雕玉琢的妖异,而是如同空谷幽兰,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宁静与疏离。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先是落在郝济行脸上,那眼神极其深邃好像洞穿一切一般;
接着,滑向他怀中昏迷的扶御,轻轻笑了一下。
在郝济行和傲梅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
她端起桌上一个白瓷茶杯,姿态娴雅地送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微温的茶水。
然后,才抬起那双眼睛看向两人,红唇轻启,平静道出:
“你们来了。”
—你们来了。
郝济行这时到有几分出神
(上一世这个时候,我初闻她名,却素未谋面)
莫非……
(与扶御或或者梅花妖前世就已结识?)
郝济行心头一头雾水
“可以了,不用一直放怀里,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女侠……”莫笙道
接着,转头告诉傲梅,
“跟我来,另外——”
“把这位病人扶到里屋”
在两人的注视下,她从容地转过身,向里屋走去,
里屋靠墙放置的一个古朴药柜。
她伸出手指,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
轻轻念叨了一些言语
随即里面便出现一个小瓷瓶
那动作熟稔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她从抽屉里取出瓷瓶。
然后,她拿起桌上一个干净的青瓷碗,用灵力控制住铜壶,注入半碗热水。
接着,她打开木塞,将里面散发着奇异清苦香气的药粉尽数倒入碗中
药粉遇水即溶,化成一碗色泽深沉的药汤。
莫笙端起药碗,走到扶御身边。郝济行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被她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那眼神仿佛在说:要么信我,要么看着她死。
莫笙动作轻柔的捏开她的下颌,另一只手稳稳地将碗沿凑近她的唇边,将那碗药汤缓缓地灌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句询问,仿佛她早已洞悉扶御的病症,早已备好了对症的良药
喂完药,莫笙将空碗放在一旁,便对着两人说道
“药效需半个时辰才显,让她静养。”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郝济行靠在门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此刻也无暇多想,便走出门外,坐到了刚进门,起初莫笙坐的地方
就在这时,莫笙的身影出现在回廊上。
看到郝济行坐到她的位置上,便没有惊讶,而是径直朝他走去
郝济行似乎对她而来早有预料,便道
“等候姑娘多时,不如切磋一番?”
随即抽出剑朝莫笙舞去,
剑气激荡,吹拂起她颊边几缕碎发。
比划完这个动作,他便把剑在手中玩弄起来
“莫姑娘,不必拘礼,若是没有剑,在下给你就罢了”
莫笙即刻从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
嘴里念道“不必!”便瞬间出现在郝济行身后,
见郝济行没有阻拦,便道“性情如此粗暴,需要莫大夫给你一味解药吗”
郝济行却一个步子转身面向莫笙
“莫姑娘好身手”
面对这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莫笙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
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那双眼睛平静地迎上郝济行的目光,
她缓缓抬起手。
那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在拂开一缕清风。
她伸出两根纤长如玉的手指,隔着寸许的距离,在剑身上极其轻柔地虚虚一拂。
一股难以言喻的却沛然的力量瞬间拂过剑身!
郝济行只觉得一股力量顺着剑身传来
如同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地瓦解了他凝聚在剑锋上的凛冽傲气
莫笙的手指并未真正触及剑身,便已收回。
她看着郝济行眼中掠过难以置信神情
此刻,
她红唇微启,声音依旧清冷平静,对郝济行说道
“天神有道,公子不必试探”
“不过……”
“郝公子……”
她的目光直面他的眼睛,直解心中所想
“如此试探,想必公子的经历……也并非只是第一次了吧?”
并非只是第一次了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狠狠砸在郝济行的心湖之上!
郝济行思考片刻,却佯装无事起来,抱着剑在莫笙身边边走边说,
“莫姑娘,难道……”
随即再伸手在莫笙头上轻轻假装比划了一下
便带着挑衅的语气说道
“这有问题?”
莫笙冷冷的看了她一下,随即径直走到旁边凳子上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在院门口响起,打破了这死寂般的对峙:
“莫丫头,看来……这便是你要等的人了?”
郝济行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粗布葛衣的老者。
他拄着一根油亮的竹杖,身形佝偻,眼神却异常清亮,正慈祥地看着莫笙,又带着几分了然看向郝济行。
莫笙闻声,脸上那面对郝济行质问时的平静与深邃瞬间褪去
换上了一种面对亲近长辈时才有的柔和。
她转过身,对着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师父。”
老者拄着竹杖,步履蹒跚却沉稳地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里屋紧闭的门,又落在郝济行身上,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了然。
莫笙走到老者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师父慧眼。是的,师父。这一次……徒儿恐怕也要随他们结伴同行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南兹之行,凶险难测,前路未卜……”
“徒儿此去,恐怕……”
“日后难再承欢师父膝下,侍奉左右了。”
老者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
他伸出枯瘦却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莫笙的肩膀,动作充满了长辈的慈爱:
“唉……莫笙啊,”
老者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
“自从那次你独自上山采药,昏迷了一夜,醒来之后……”
他浑浊却清明的目光深深地看着莫笙的眼睛
“师父便察觉,你……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这莫笙究竟有何秘密……)
莫笙下意识地避开了师父的目光
“我进去看看那位姑娘的药效如何了。”
说完便朝着里屋扶御休息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便动用起了灵力,
月白色的裙裾在晨风中划过一道略显仓促的弧线。
老者看着徒弟眼神复杂起来,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随后,
拄着竹杖,步履蹒跚地走向院子深处那片葱郁的药田。
那叹息声仿佛融入了清晨的雾气,带着一种勘破宿命却又无可奈何的苍凉。
郝济行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
晨风吹拂,院中梧桐叶沙沙作响。
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脚下投下摇曳的光斑。
然而,他只觉得一股力量环绕在身旁
里屋内,扶御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院中药田里,莫笙的师父佝偻着背,正在仔细地为一株草药松土,动作专注而安详。
傲梅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廊下,眼睛静静地看着郝济行,那目光深处,似乎也翻涌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前世的血与火,今生的谜与局,所有故事如同乱麻般纠缠在一起,指向那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