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片海》里月

52、P不说再见

　　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李昔鱼正在帮邻居家小孩补习功课。

　　邻居是上个月刚搬过来的，小孩刚上初中一年级，就开始准备补课了。

　　恰好知道隔壁住了位高考种子选手，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原本李昔鱼也有打算找份暑假工。

　　况且到时候李昔鱼不经常在家，可能还得拜托这位她多照顾一下许昔仪。

　　张阿姨兴冲冲地打断补习，问：“昔鱼啊，是不是出高考分数了？”

　　李昔鱼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只是“嗯”了一声，很淡定地拿出手机，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在按下确定那一刻，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张阿姨最先反应过来，惊叹道：”天呐，好高的分数。”

　　李昔鱼看着屏幕上的分数，和自己预想中的差不多，便截了个图，发给了许昔仪。

　　“今天你早点回家吧，你妈妈肯定很高兴。”

　　“不急，我讲完这道题目再走。”

　　张阿姨自然高兴，笑着说：“行，麻烦你了。”转头又严肃起来，又对自家小孩说，“你要多向哥哥学习知道吗？”

　　小男孩给李昔鱼点了个赞，说：“哥哥，你真的好厉害。”

　　李昔鱼笑笑，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许昔仪的电话在十分钟后打了过来，李昔鱼刚好结束家教。

　　许昔仪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仿佛考出这个分数的不是李昔鱼，而是她本人。

　　成绩出的接连几天里，和李昔鱼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问志愿有没有报错。

　　期间，李永也打来过电话，问李昔鱼报志愿的事情。

　　李昔鱼不是很想搭理他，去年那次模考考差后，李永没再主动联系过他们。

　　明明任何时候都缺席，这时候又来装模作样了。

　　李昔鱼原本以为填志愿的时候，自己会没有任何犹豫的。但坐在电脑前，看着报考指南里一串串陌生的代码，李昔鱼还是没由来地感到害怕。

　　他再心里反复询问自己，确定了吗？真的要学医学吗？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可是问来问去，却没有其他可供选择的答案，他完全不敢想象到如果在自己做了别的选择，许昔仪会气成什么样。

　　摆在他面前的，从来没有第二条路。

　　填完志愿后，李昔鱼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刹那，失去了方向。

　　他又想起了江一树。

　　“你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但是我希望你开心，做自己开心的事情。”

　　那江一树现在是开心的吗？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许昔仪趾高气扬地给李永打电话，通话内容李昔鱼没怎么听清楚。

　　只是第二天，李永便提着一大堆东西来到他们家，还带上了李昔鱼那位名义上的弟弟。

　　在李昔鱼的印象里，李永几乎很少踏足这个家。他们如果见面，也是在饭店包厢这些隐秘的地方。

　　而李洄之，不知许昔仪怎么会答应让李永带他过来。许昔仪是一直都不让李昔鱼和李洄之接触的。

　　李昔鱼第一次见到李洄之，还是很小的时候。

　　九岁那年，外公外婆去世，许昔仪回家料理后事。

　　李昔鱼当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被许昔仪塞到李永的车上。李永说要单独带李昔鱼到游乐场玩。

　　“小鱼，乖，妈妈有点事，你和爸爸待几天。”可能是许昔仪的表情过于凝重，让李昔鱼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时候的李洄之才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夹克，比自己矮一个头。

　　很像发育不良的孩子，瘦巴巴的，但举手投足间又很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调皮，有孩子气，一见到李昔鱼就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这是你弟弟。”

　　“洄之，这是你哥哥。”

　　李昔鱼撇过脸，“我没有弟弟。”

　　李洄之则说：“我没有哥哥。”

　　李永也不因为两个小孩的回答而生气，反倒是耐心问李昔鱼：“想不想和弟弟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

　　李昔鱼不得不承认，那时他还是很贪玩的。即便因为六岁那事对李永很抗拒，但对从来只在同学口中听过和电视上见过的游乐园，抱有很大的向往。

　　而且许昔仪也答应了会回来接自己，玩一会应当不成问题。

　　那是一家新开业的游乐园，设施还很新，来往的人也很多。

　　李昔鱼玩游戏赢来的玩偶，也被李洄之尽数抢走，没得到一句感谢，反而得到了一个接一个鬼脸。

　　李昔鱼那时候真的很讨厌他，但总不能和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抢东西。

　　等玩到第三天，李昔鱼才发觉不对劲，恍惚想起以前的事情，以为许昔仪抛弃了自己，打很多电话都不接。

　　他吵着闹着要回家，结果回去后才明白，许昔仪没有抛弃自己，但是许昔仪失去了父母，而自己失去了外公外婆。

　　即便对他们没有太多的感情，但那是李昔鱼第一次面对死亡，在葬礼上，他哭得很伤心。

　　许昔仪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许是早已哭过的原因，她的双眼通红。

　　家里三个孩子，两个弟弟，许昔仪是最大的一个。

　　在李昔鱼眼中，外公外婆总是重男轻女，对许昔仪的态度并不算好。

　　在其他亲戚说闲话前，他们说过的话也很伤人，对许昔仪私奔，嫁给李永又遭到抛弃的事情乐此不疲。

　　“当初你要是嫁给我们安排的那个男人，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一个人拉扯小孩多辛苦。”

　　“现在改嫁也还来得及，你又不愿意，想要攀高枝也要看自己有没有哪个能力啊。”

　　“我早说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是入不了城里那些人的眼，玩腻了被抛弃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

　　这些话，在李昔鱼童年每次回老家时，总是在耳边反复响起。

　　但许昔仪从前常和李昔鱼聊起的话题，除了和李永相关，更多的就是许昔仪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她提起外公外婆时并无太多感情，只是复述着事情的经过。

　　如果李昔鱼没记错的话，李洄之应该是比自己小四岁，可这身高已经直逼李昔鱼了。

　　李永提着几箱礼品，李洄之跟在身后。

　　“昔仪啊，你看我们要不要办个升学酒席？这成绩不办个酒席庆祝也说不过去啊。”

　　“酒席还是回老家办好，听说今年还有奖学金发放。”

　　李昔鱼说，“我不会回去的。”

　　许昔仪难得地没有，而是说，“回去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孩子爷爷那边......”

　　“酒席我和我爸商量过了，就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大家都说要见见你们呢。”

　　“今天我还带了你弟弟来，李洄之，站那里干嘛，赶紧过来。”

　　李洄之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他暑假过后开学就初三了，成绩一直不怎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一中，我就说想顺便带他过来，向哥哥学习一下。”

　　许昔仪笑了笑，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炫耀：“昔鱼一直都是自学的，我也没给他请过什么家教，他照样学得很好。”

　　“况且李昔鱼一考完试，就去给邻居家孩子补习功课了，应该是没有什么时间。”

　　“这样啊？”李永也不再强求，拿出来一个大红包，递给李昔鱼，“这是爸爸的一点心意。”

　　李永和许昔仪就办酒席这件事情又讨论了起来。

　　“那这样吧，你可以带弟弟去书店，挑点合适的辅导书吗？”

　　李昔鱼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因为一个玩偶和李洄之闹不愉快，而且他也不想和李永呆在同一个空间里。
　　他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对李洄之情感很复杂，但也知道他是无辜的，自己不应该责怪他。可一方面又忍不住讨厌他。

　　而且，李洄之和小时候相比，除了身高长进了些，性格还是一样糟糕，一样调皮。

　　李昔鱼叹了口气，“我们是来买课外辅导书的，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李洄之朝他做个鬼脸后又跑开。

　　之后便一直坐着打游戏，李昔鱼喊了他几次去挑辅导书，他都不为所动。

　　见叫不动他，李昔鱼便自顾自地给李洄之挑了几本辅导书，见时间还早，李洄之又还赖着不肯走，他也随意拿起了一本书来看。

　　李昔鱼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课外书了，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在书店呆了一下午，还算相安无事。

　　直到李永发来了信息，问他和李洄之在哪个书店，表示要过来接人。

　　李永发来了信息，问他和李洄之在哪个书店，表示要过来接人。

　　李昔鱼一看时间，发现已经有些晚了，他叫李洄之，李洄之像是没听到一样。

　　于是只能走过去拍了拍他，“你走不走？”

　　“打完这局先。”

　　“李永要来了，要我叫他先别来吗，说你要打游戏。”

　　李洄之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李昔鱼，“你敢。”

　　“我要买本漫画书。”说完，李洄之从旁边的书架拿出来一本，似乎早有预谋。

　　李昔鱼终究是拗不过他，最后只得给他多买了一本漫画书。

　　等出了书店，李洄之才状似是随意地问，“他说你以后会成为一名医生？”

　　“关你什么事？你天天玩游戏，难不成是想当游戏家？”

　　“怎么不行。”

　　“当然可以，那你这成绩，恐怕考不上好大学，不会有游戏公司要你。”

　　李洄之又恢复了那张闷闷不乐的表情，坐进了车里。

　　李永从车上下来，走到李昔鱼身边，“真是麻烦你了，一起吧，我先送你回去。”

　　“不了，我坐公交车就行。”

　　“公交车要等挺久的吧。”

　　李昔鱼：“不用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李洄之这时降下车窗，探出头来，语气颇为不耐烦：“到底走不走啊？”

　　李永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等车子开远了些，李昔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准备坐下继续等公交车，不料一个转身，看到了江一树。

　　“你......怎么在这？”

　　江一树的视线落在远去的那辆车上面，走进了点问：“那是谁？”

　　李昔鱼不想承认那是他的父亲和弟弟，之前和江一树提及李永，也没有说他是出轨。

　　明明以前同学这样取笑他时，他觉得没什么。可是，面对江一树，李昔鱼却觉得很不堪。

　　在喜欢的人面前，谁不想留有一点自尊呢？即便是少得可怜，也想拼命抓住。就像他说不出为什么不回信息的真正原因。

　　李昔鱼躲避视线，“你不认识的。”

　　这话显然很多余。

　　恰巧此时公交车在两人面前停下，李昔鱼朝他点头：“车到了，我先走了。”

　　可没想到的是，江一树随即也上了车，坐在李昔鱼后排。

　　李昔鱼眼睛盯着那本书，心思却不在上面。

　　一直到终点，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李昔鱼下车后，在原地站了很久，等公交车都驶远后，他才缓慢地回头。

　　日落照亮了整条街道，把世界染成暖融融的金黄，而他站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