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那些零碎》米粒卡

6、午后的困意

　　时光荏苒，窗外的香樟树落叶又新发，转眼已是高二下的初夏

　　午后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高二（1）班洁净的玻璃窗，懒洋洋地倾泻下来，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修剪后的清新气息，混合着书本的油墨味，催人欲睡。

　　讲台上，物理老师正激情澎湃地讲解着电磁感应的难点，公式写满了整块黑板。他的声音抑扬顿挫，但对不少午后困倦的学生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催眠曲。

　　白穗强打着精神，努力跟上老师的思路，握着笔的手指却有些乏力。昨晚他为了准备一个跨学科的科研小论文熬到深夜——其实江陵也在线陪他到很晚，两人还视频讨论了半个小时的数据分析方法。江陵那边时不时传来的键盘声和偶尔的提问，让那个深夜显得不那么孤单。但此刻温暖的阳光一照，疲惫感加倍涌来，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睡意，效果甚微。

　　坐在他旁边的江陵，状态则完全不同。他一手转着笔，姿态闲适，看似在听讲，余光却始终锁定在身旁之人的身上。他敏锐地注意到了白穗的困倦——那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眼神有些涣散，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一下下缓慢地扇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合上。他挺直的背脊也不像平时那样紧绷，微微松懈下来，流露出难得的柔软。

　　江陵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这样的白穗，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外壳，显得格外……乖顺。他不禁想起昨晚视频时，白穗穿着柔软的居家服，头发不像白天那样梳理得一丝不苟，有几缕随意地搭在额前，在台灯温暖的光线下，整个人都显得柔软好欺。当时江陵就忍不住找了个数据分析的借口多聊了半小时，其实那些数据他早就处理完了。

　　就在这时，白穗的脑袋猛地向下一点，瞬间惊醒，他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迅速坐直身体，耳根泛起一丝被抓住小辫子的窘迫红晕。

　　江陵差点笑出声，他忍住笑意，趁着老师在黑板上画图的间隙，悄悄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轻轻握住了白穗垂在身侧、放在大腿上的左手。

　　白穗浑身猛地一僵，困意瞬间被吓跑了大半。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江陵更紧地握住。

　　“别动，”江陵侧过头，用气声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白穗敏感的耳廓，“看你快睡着了，给你提提神”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灼人的温度，紧紧包裹着白穗微凉的指尖。这种在课堂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虽然可能没人注意）的隐秘接触，让白穗的心脏骤然失控，砰砰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握住的那只手，脸颊也不可抑制地开始发烫。

　　他用力瞪了江陵一眼，眼神里带着羞恼和警告，无声地斥责他的大胆。

　　江陵却对他眼中的警告视若无睹，反而得寸进尺地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白穗的手背。那细腻皮肤上传来的触感，让江陵心头一荡，也成功让白穗的耳垂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白穗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引起周围同学甚至老师的注意。他只能僵硬地任由江陵握着，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老师讲课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掌心传来的、江陵沉稳有力的脉搏跳动，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

　　与此同时，教室的其他角落，也上演着各自的午后时光。

　　前排，林枙正努力地与困意作斗争，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旁边的乔雨注意到了，温柔地笑了笑，悄悄从桌洞里拿出一小瓶清凉油，轻轻推了过去。林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涂抹在太阳穴，顿时清醒不少。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她们的关系在班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从双向暗恋到坦诚心意，这对小情侣的相处模式始终温柔而稳定，让不少人羡慕。

　　陈野则完全没在抵抗睡意，脑袋歪在一边，睡得正香，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被他同桌没好气地用手肘捅了一下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茫然地擦了擦嘴角，逗得周围几个同学忍俊不禁。

　　而坐在靠后位置的覃赫轩，看似在认真记笔记，实则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右前方那个安静的身影。洛槿澜似乎也有些困倦，她单手支着额头，柔顺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部分侧脸，只能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和偶尔轻蹙的眉头。覃赫轩看着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那专注又带着点疲惫的侧影，让他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澜。他注意到她今天用的是一支淡紫色的荧光笔，在重点内容上做着标记。这个细节让他想起一个月前，他偶然在文具店看到这套限量版彩色笔时，鬼使神差地多买了一支紫色，却始终没有勇气送出去。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笔，最终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将那份悄然滋长的关心压回心底。他们之间，依旧隔着那层无人敢率先戳破的窗户纸。高二学业压力增大，家族对未来的规划也愈发明确，这些都像无形的墙，阻隔在两人之间。

　　“所以，根据楞次定律，感应电流的磁场总要阻碍引起感应电流的磁通量的变化……”物理老师转过身，目光扫视全班。

　　白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老师注意到他们桌下交握的手。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江陵却显得镇定自若，甚至还在老师目光扫过他们这边时，假装认真思考般微微点了点头，手下却恶劣地又捏了捏白穗的指尖。

　　白穗气得想咬他。

　　幸好，老师的目光并未停留，很快移开。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如同天籁般响起，打破了课堂的沉寂，也解救了快要自燃的白穗。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作业是练习册P35-37，下课！”老师说完，收拾教案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瞬间活跃起来，收拾书本的、讨论问题的、起身活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乎在老师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同时，白穗猛地用力，甩开了江陵的手。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瞪着江陵的眼神里羞恼交加：“江陵！你……”

　　“我怎么了？”江陵一脸无辜地摊摊手，桃花眼里却盛满了狡黠的笑意，“我看同桌你快睡着了，好心帮你提神，不感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生气呢？”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暧昧的揶揄，“而且，白少爷，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暖暖而已。”

　　“谁要你暖！”白穗压低声音斥道，迅速将自己的手收回到课桌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江陵掌心的温度和触感，让他心绪不宁。他拿起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脸上的燥热。

　　“啧，真无情”江陵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他喜欢看白穗这副模样，生动，鲜活，只属于他一个人看到的模样。

　　“哥！江陵哥！”清脆的声音传来，白芊像只快乐的百灵鸟，拉着洛槿澜跑了过来，“放学一起去图书馆吗？阁序哥哥说他那边有我们需要的大学专业参考书，正好他今天高三模考结束，有空拿给我们。”

　　提到江阁序，白芊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和江阁序的关系在这一年多里愈发亲密，两家似乎也默许了他们的交往。江阁序作为高三学长，虽然学业繁忙，但对白芊的照顾却无微不至。

　　江陵挑眉，看向白穗，语气恢复了正常：“去吗？白大学霸∽？”

　　白穗整理着书本，努力平复心跳，面上已恢复了些许冷静，他点了点头：“嗯〞确实需要那些资料。他对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这些参考书很重要。

　　“那就这么说定啦！”白芊开心地挽住洛槿澜的胳膊。洛槿澜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不经意间与抬起头来的覃赫轩相遇，两人依旧是迅速而默契地同时移开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但细心的人也许会注意到，洛槿澜今天文具袋里那支紫色的笔，和覃赫轩笔袋里那支从未使用过的同系列紫色笔，有着惊人的相似。

　　陈野打着哈欠凑过来：“去图书馆？加我一个呗，正好有道物理题搞不懂，陵哥，白少爷，靠你们了！这电磁感应简直不是人学的！”他夸张地揉着头发，一副头疼的样子。

　　覃赫轩也默默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算是默认加入。他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我正好也要去图书馆还书。”

　　一行人收拾妥当，陆续走出教室。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江陵自然地走在白穗身边，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白穗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江陵不着痕迹地靠得更近。

　　“还困吗？”江陵侧头，低声问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白穗瞥了他一眼，想起刚才课堂上大胆的举动，余怒未消，冷冷道：“不困了”

　　“那就好”江陵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下次要是再困，我还有别的提神方法，要不要试试？”

　　白穗：“……滚”

　　他的回应换来江陵愉悦的低笑声。

　　图书馆四楼的安静阅览区内，江阁序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身姿挺拔，穿着合身的校服，比起高二的他们多了几分沉稳气质。看到他们进来，他微笑着招手，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白芊身上，温柔而专注。

　　“阁序哥哥！”白芊快走几步过去，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模考怎么样？”

　　“还不错”江阁序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亲昵，然后才看向其他人，“你们要的书”他把一个纸袋放在桌上，里面是几本厚厚的大学生物工程和金融管理方面的参考书，“这些都是最新的版本，应该对你们有帮助”

　　“谢谢阁序哥”白穗礼貌地道谢，拿出那本生物工程的书翻看起来。

　　江陵则拿起金融管理的翻了翻，挑眉：“哥，你这是已经开始为我们的未来铺路了啊？”

　　江阁序无奈地笑笑：“少贫嘴，倒是你，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爸前几天还问我你的意向”

　　江陵耸耸肩，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专注看书的白穗：“不急，还有时间”

　　白芊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江阁序到旁边小声讨论起书里的内容，两人头靠得很近，低声交谈着，不时露出笑容，氛围融洽而甜蜜。

　　陈野果然掏出了那道让他头疼的物理题，江陵和白穗暂时放下书，一起帮他讲解。覃赫轩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安静地看着自己带来的书，但目光偶尔会飘向坐在窗边的洛槿澜。洛槿澜正专注地做着英语阅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宁静美好。

　　过了一会儿，洛槿澜起身去书架区找书，覃赫轩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假装要去卫生间，方向却是书架区。陈野看着他的背影，用手肘碰了碰江陵，挤眉弄眼，被江陵一个眼神制止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两人先后回来，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但细心观察的话，会发现洛槿澜回来时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覃赫轩经常看的计算机编程类书籍，而覃赫轩的指尖则无意识地捻着一张淡紫色的书签——那是洛槿澜刚才夹在英语书里的。

　　学习讨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时，窗外已是夕阳西下，暖橙色的光芒笼罩着校园。

　　“走吧，我请客，去“转角〞喝点东西。”江阁序提议道，很自然地牵起了白芊的手。“转角”是他们常去的一家环境安静的咖啡厅。

　　“好啊！”陈野第一个响应。

　　众人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江陵和白穗落在最后。走着走着，江陵突然轻声说：“昨晚那个数据，其实我后来又想了个更好的处理方法，晚上视频跟你说？”

　　白穗脚步微顿，侧头看他。夕阳的金光映在江陵带笑的眼中，格外明亮。他沉默了几秒，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江陵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他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队伍，与白穗并肩走在洒满余晖的林荫道上。

　　高二的时光，在题海、竞争、家族期许、以及这些隐秘而悸动的瞬间里，缓缓流淌。那些藏在眼底的心事，桌下交握的双手，图书馆里无声的关注，和永远吵吵闹闹又彼此陪伴的日常，构成了青春里最鲜活、最难以磨灭的印记。未来仿佛就在眼前，又似乎隔着一层薄雾，但此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身边的人也在身边，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