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那些零碎》米粒卡

4、你喜欢什么颜色

　　午后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将教室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影区域。这节课是美术鉴赏，老师正在讲解色彩心理学，幻灯片上展示着各种色块和对应的情绪联想。

　　江陵显然对这节课兴趣缺缺，他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身旁的白穗身上。白穗坐姿端正，认真地做着笔记，偶尔抬眼看向幻灯片，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

　　“喂，白同学”江陵压低声音，身体不着痕迹地倾斜过去，“你喜欢什么颜色？”

　　白穗的笔尖顿了一下，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回应：“没有特别偏好”

　　“不可能”江陵轻笑，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意味，“人总会有偏好的。比如我，就喜欢……”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白穗微微颤动的睫毛，“蓝色”

　　白穗依旧没有转头，但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喜欢钴蓝色

　　“哦”他最终只发出一个单音节。

　　江陵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心满意足地靠回椅背，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他知道白穗喜欢蓝色，在一次竞赛后的闲聊中，他无意间听到白穗回答别人问题时提到的。这个秘密，他珍藏了很久。

　　他们的低声交谈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教室的另一侧，覃赫轩坐姿端正，看似专注地听着课，但细边眼镜后的目光，却数次不受控制地飘向右前方隔了两排的位置。

　　洛槿澜坐在那里，她微微侧着头，阳光为她柔顺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姿态安静而专注。

　　幻灯片切换，讲到“紫色代表神秘与朦胧，常与某种含蓄的情感联系”

　　就在这时，洛槿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

　　覃赫轩的目光来不及收回，两人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覃赫轩清晰地看到洛槿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那惊讶化为了某种同样复杂的情绪，像是被看穿心事的慌乱，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

　　她的脸颊似乎微微泛起了极淡的红晕。

　　覃赫轩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随即又失序地鼓噪起来。他几乎是本能地、有些仓促地移开了视线，重新聚焦在讲台的幻灯片上，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无意间的扫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握着笔的手心也有些潮湿。

　　洛槿澜也迅速转回了头，低下头，假装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刘海，只有微微加速的心跳和指尖的微颤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她也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后方的、克制又专注的视线吗？

　　整个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甚至连一个明确的表情都没有交换。但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对视，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心底各自荡开了层层涟漪。

　　“所以，不同的颜色会唤起我们不同的感受……”老师的声音继续着。

　　坐在覃赫轩斜后方的陈野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好友这片刻的失态。而白芊则凑到洛槿澜耳边，小声嘀咕着：“澜澜，我觉得紫色超配你的！下次我们去买那条紫色的裙子吧？”

　　洛槿澜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悄悄垂下，落在自己笔记本边缘用极细的紫色水笔画的一朵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槿花上。

　　覃赫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翻动书页，目光掠过色彩斑斓的插图，最终停留在那抹象征着“神秘与朦胧”的紫色上，眼神微黯。他知道自己和洛槿澜之间横亘着什么——家族的期望、各自的前程，还有彼此都怯于踏出那一步的犹豫。

　　他们是如此的相似，骄傲又胆怯，明明在意，却连对视都需要借口。

　　江陵似乎注意到了覃赫轩片刻的僵硬，挑眉看了一眼好友的方向，又看了看前方洛槿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但很快又被白穗合上颜料盒的轻微声响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怎么了？”江陵立刻凑过去问。

　　“没什么”白穗避开他过于靠近的气息，将蓝色的颜料管仔细地放回原位。

　　色彩心理学的课程还在继续，阳光缓缓移动，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少年少女们的心事，如同调色盘上那些尚未混合的颜色，纯粹、鲜明，又带着各自成长的涩意，在静谧的午后，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