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名手札》碎玉声声

2、玄衣教

　　夜色如墨，紫衣人的身形却如鬼魅般在黑暗中穿梭。我被他挟在肋下，耳畔只闻呼啸风声。起初我还试图记住路线，但七拐八绕间早已晕头转向，最后只得放弃用眼神杀死他的徒劳之举。

　　半梦半醒间，身子突然一轻，似是上了船板。河水拍打船舷的声响混着潮湿的水汽，让我昏沉的意识稍醒。待再被颠簸惊醒时，已是在一辆密闭的马车中。

　　悄悄掀起车帘一角，但见四五个白衣人环立，腰间玄色束带在晨光中格外刺目。马车行经之处尽是荒山野岭，在错综复杂的岔路上来回折转，直把我晃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终于，马车在一阵剧烈颠簸后停下。远处云雾缭绕间，一道刀削般的绝壁直插云霄，嶙峋怪石如同恶鬼獠牙。山脚处一方青黑石碑若隐若现，几个灰袍人如雕像般伫立其侧。

　　车帘忽被挑起，紫华君那张平凡到诡异的脸探了进来。"前面是教中禁地，要委屈殷公子步行了。"他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手中折扇轻点我的肩井穴。

　　我暗自苦笑。此刻功力尽失，确实如砧板上的鱼肉。但转念一想，不如将计就计，且看这玄衣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故作顺从地点头，跟着他走向那座阴森的山崖。

　　路过石碑时，我余光瞥见上面用朱砂刻着"擅入者死"四个狰狞大字。灰袍守卫们见紫华君到来，齐刷刷单膝跪地，露出脖颈后的紫色火焰纹身。

　　山道崎岖难行，我故意踉跄几步。紫华君头也不回，袖中却甩出一条紫绫缠住我的手腕："殷少侠莫要耍花样，这山路下可都是万毒窟。"

　　我抬头望去，只见云雾深处，隐约露出一角血色楼阁的飞檐。
　　紫华自换乘马车后便卸去了伪装。此刻他广袖迎风，青丝如瀑，一张玉面在晨光中莹然生辉。那双含情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尾一抹嫣红似染了朝霞，竟比江南的花魁还要冶艳三分。我行走江湖多年，见惯了五大三粗的武林豪杰，乍见这般姿容，不由多看了两眼。

　　行至近前，那方青黑石碑上的"玄衣宫"三字赫然入目。字迹入石三分，笔锋如刀削斧凿，每一道刻痕都蕴含着浑厚内力。我暗自心惊，这般功力，怕是父亲也未必能及。

　　灰衣守卫见我们到来，齐刷刷单膝跪地，额头几乎触地："恭迎右护法回宫！"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寒鸦。

　　登崖的吊篮仅容二人，紫华挥退众人，与我同乘。绳索吱呀作响间，他忽然凑近我耳畔："殷少侠可要抓紧了，若是一个不慎......"尾音淹没在呼啸的山风中。

　　当吊篮穿过最后一层云雾，眼前景象令我呼吸一滞——只见群峰环抱间，琼楼玉宇错落有致，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七彩流光。九曲回廊如蛟龙盘踞，亭台水榭点缀其间。最惊人的是中央主殿，通体玄色却镶着金边，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竟比京城的太极殿还要恢宏三分。

　　"如何？"紫华执扇轻摇，"可比你们那些名门正派的破落院子强些？"
　　山风拂过，送来阵阵幽香。我这才发现，悬崖边竟生着一丛丛血色曼陀罗，在风中妖冶摇曳。
　　远处忽然传来编钟清响，一队白衣侍女踏着云阶而来。她们足尖点地时，裙摆竟不染尘埃，显然都身怀上乘轻功。为首女子手捧鎏金香炉，朝紫华盈盈下拜："宫主已候多时。"

　　紫华见我怔愣的模样，折扇轻掩朱唇，眼尾那抹嫣红愈发妖冶："殷公子这般神情，倒像是要嫁入我玄衣宫的新妇。"扇骨突然挑起我的下巴，"不必心急，过了今日..."

　　"谁要入你们这邪魔外道！"我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昨日被点哑穴的酸麻感似乎还留在喉头。只得在心里暗骂：我殷白珩堂堂武林盟主之子，自幼修习浩然正气，岂能与你们这些...

　　"少侠还是省些力气。"紫华仿佛看透我的心思，袖中突然飞出一道紫绫缠住我的手腕，"待会儿见了宫主，有的是你费神的时候。"

　　他引我至一处清幽小院，两名白衣少年早已候在廊下。左边那个眉眼如画，右边那个冷若冰霜，腰间都悬着玄铁令牌。

　　"白棠、碧华，好生伺候殷公子沐浴。"紫华意味深长地瞥我一眼，"记得用那盒'凝露香'。"

　　白玉砌成的浴池里飘满猩红花瓣，蒸腾的热气中带着甜腻异香。我本想拒绝，可连日的奔波让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疲惫。温热的水流没过肩颈时，竟舒服得让人叹息。

　　更意外的是随后呈上的点心——晶莹剔透的水晶饺，酥脆金黄的蟹壳黄，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燕窝粥。我风卷残云般的吃相让碧华忍不住轻笑，白棠则默默又添了一碟玫瑰酥。

　　"公子慢些。"碧华递来青瓷茶盏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手背，"宫主特意吩咐，要您养足精神。"

　　我一口茶水呛在喉间。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待宰的牲畜临刑前的最后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