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他死去活来》让我醒

2、肉

　　“我带你回家”。

　　说这话的男人手掌宽厚，怀抱温暖，是虞青十五年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受。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最初印象就是血腥、残暴与窒息，但在这无边的血地狱中，危险的怀抱却让他感觉到温暖、安心与感动。

　　人贩子、变态的食人者，你又是谁呢，要带我去哪里呢？

　　“那孩子一直不说话呢，”尤娜轻轻阖上虞青的卧室，对正在处理食材的功善说道。

　　“他太小了，被那个喰种吓到了吧。”功善看见尤娜脸上担忧的神色，手指抚了抚她的眼尾，安慰道：“好了，不用太过担心，那孩子也是个喰种，你知道的，这种生物生命力一直很顽强。”

　　“说什么生物呢，你们也是人类啊。”尤娜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吃人的人类吗？

　　芳村功善无奈地摇头微笑。

　　尤娜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等孩子生下来，就把那孩子送走吧。

　　但他的想法遭到了尤娜的否决。

　　那晚他抱着小小一团的幼崽回去的时候，尤娜一下子就被这个具有乌黑浓密的头发、肤色雪白的孩子吸引了。

　　“好像童话里走丢的小王子啊。”她是这样感叹的。

　　“我们收养他吧，老公？这么小，这么可怜，流浪在外也太悲惨了，我们干支也会有一个照顾她的哥哥呢。”

　　他在尤娜脸上看到了当初她发现他是喰种时的表情，柔软，悲戚，心疼。

　　那就收养他吧，他这样想着，号称“独眼之枭”的他总不能连妻子的小小愿望都满足不了。

　　“好。”

　　“咚咚。”

　　“我进来了哦。”温柔的女声响起。

　　虞青蜷缩在被子里，拒绝外界的一切。

　　尤娜把装着食物的托盘放到书桌上，托盘碰到桌子，发出“咔哒”一声。

　　看着床上的小鼓包，她叹了口气。

　　“我把饭放到桌子上了哦，流了那么多血，现在很饿吧？我们不会强迫你说话，什么时候感觉好些了就来找我们好了，我和功善随时都有空的。”

　　话落，那个小小的鼓包还是没有反应。

　　尤娜又叹了口气。

　　关门声落下，虞青一直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赤脚走过去，虞青瞳孔一缩。

　　白色的瓷盘里，盛着一汪鲜红浓稠的颜色，肉块被切得小小的，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在脖颈里喷洒而出的血液，缠绕蠕动的肉条，红色的雨滴到脸上，无法阻挡的腥气......

　　虞青铁青着一张小脸，再也忍不住呕吐的生理反应，抱着垃圾桶狂吐。

　　胃里没有东西，也只吐出了胃液和黄色的胆汁。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么，外面的人居然会吃人......果然院长妈妈说的都是对的，不能跨过围栏，到处都是危险。

　　但是妈妈没说会听不懂外面的人说话啊？

　　到了外面身体也会变小吗？

　　“你还好么，我可以进来吗？”尤娜着急地拍门，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推门进去。

　　婴儿肥挂在稚嫩的脸上，大大的眼眶里积满了泪水，此时正一滴滴地掉落，水龙头似的。

　　尤娜递给他水杯让他漱口，拿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哭湿的脸颊。

　　感受到小孩还在发抖，温柔地抱住他，“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虞青听不懂她说的话，但他能感觉到女人温柔的态度，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呜呜，我被海水泡了好久了，又苦又咸，你不能吃我的呜呜。”

　　女人轻拍他背的手微微一顿，虞青感受到变化，哭得更厉害了：“不要吃我啊——嗝呜呜。”

　　这孩子说的什么？怎么听不懂他说的话？尤娜心中诧异，又赶紧安抚。

　　等虞青渐渐平息，他已经被抱到了床上，手里捧了一杯热水。

　　芳村功善拿着手机一句句翻译。

　　［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被人贩子抓走，掉进河里了。］

　　芳村功善和尤娜面面相觑。

　　［你有家人吗，我们可以把你送回家。］

　　虽说有些困难，不过应该能成功。

　　［院长妈妈算吗？我还有好多兄弟姐妹。］

　　是个孤儿啊......

　　［你愿意让我们做你的爸爸妈妈吗？］

　　虞青一怔。

　　他小心地看看芳村功善，又看看尤娜，试图看出什么来，却只看到期待、慈善和包容。

　　他捏紧被子，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芳村功善以为他是为自己喰种的身份感到害怕，于是打出一行字给虞青看：

　　［没关系的，你的一切我们都接受。］

　　哪怕是他杀了人吗，哪怕是黑色的怪物也可以接受吗？

　　［我......我不想吃人肉。］

　　芳村功善诧异，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肉块一分未动。

　　竟然忍住了吗......说起来也是，当时对方放出赫子的时候眼睛还没有变成赫眼呢。

　　虞青话落，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

　　黑发幼崽尴尬地捂住肚子，神情慌张又无辜。

　　尤娜见他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母爱泛滥，说道：“不吃肉的话怎么办呢，不能补充能量，会变得很虚弱的吧？”

　　甚至可能虚弱至死，不，到那个时候就会先一步失去理智了。

　　芳村功善打出这个问题。

　　虞青疑惑地看向他们，小心翼翼地问：［没有别的食物了吗，我可以吃别的。］

　　难道外面除了人肉就没有别的食物了吗？那食物从哪里来啊，像那个男人一样随便抓一个人就吃吗？

　　救了我的芳村先生，他也是如此吗？

　　虞青的世界观到此刻彻底破碎，突然感受到莫大的绝望。

　　“当然还有别的，我想想家里还有什么食材，面包，汉堡排，海带，还有三明治......或者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楼下就是便利店，我买回来做。”尤娜轻快地说道。

　　喰种什么的她可以接受，但是纯人类在这个社会能生活得更轻松吧？

　　［汉堡排是什么？］

　　对上虞青认真又疑惑的小脸，尤娜怜爱地抚摸他的头，说道：“是牛肉做的，很美味多汁呢。”

　　［那就这个吧，谢谢尤娜阿姨。］

　　尤娜捂着脸飘出去做饭，功善这才回神，问道：［你不是喰种？］

　　虞青摇头，那是什么？

　　芳村功善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放松下来，他道：［不是就很好，吃完饭就好好休息吧。］

　　事情有些棘手了啊，且不说他身上愈合的伤口，现场或许还有别的人存在，极大可能是白鸽，这样的话家人的存在就暴露了。

　　还有一种可能，芳村功善眼神复杂地看着虞青，他知道组织一直在进行人体实验，这孩子很有可能是组织的试验品。

　　白鸽和V组织，哪一个都是对他平静生活的破坏者。

　　眼见芳村功善要走，虞青赶紧拉住他的衣角，胳膊和手比划，想要告诉他什么。

　　［不要着急，慢慢说。］

　　［我看到了，黑色的幽灵，是他保护我。］

　　话落，普通人看不见的物质在虞青体内缓缓溢出，黑色粒子烟雾似得聚成人形。

　　据IBM对策局研究，普通玻璃的透光率是80%-90%，而IBM这种未知物质的透光率100%，所以IBM不可视。玻璃尚可制成工艺品，或用于光学用品、隔离和保护，作用无数，对人类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性和艺术性，而IBM这片未知的宝库，又能带给人类什么呢？

　　可惜短视的亚人管理委员会只知道拿不死的亚人用于药物和武器测试，几个样本又能提供什么呢？不死的人类罢了，远没有IBM带来的研究意义大。

　　当然，这是被远在偏僻小镇上被圈养的虞青所不知道的事情，他与同伴们被限制在那片可怜的小地方，不知天地为何物。

　　芳村功善感受到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其他感官，对家里区域的熟悉构成惯性的经验，他直觉那个看不见的“幽灵”，就在他的正前方。

　　芳村功善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问道：［就在这里，对么？］

　　虞青紧紧盯着他的脸，发现他没有排斥的神色，这才露出一个小小的笑脸：［对，他很高大，比芳村叔叔还要高呢。］

　　哪怕是怪物，也是他的家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家人。

　　［摸摸他吧，他还有翅膀呢！］

　　芳村功善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这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如同被绷带缠绕的高大的黑色幽灵，脚掌宽而脚趾尖利，腰部窄细，右臂是缠绕的肉条模样，看似柔软却决不可忽视它的攻击性；左臂正常垂下到膝盖，头是正常的形状却没有五官，它的背后，一对巨大的羽翼铺展在床上，带来不可忽视的重量。

　　虞青却只感到安全。

　　此刻，那黑色的幽灵半蹲在床上，与他头对头，不到一指的距离。

　　芳村功善触摸到了实体。坚实又虚无缥缈。

　　“ハンバーグ,ジュー、シーです—（汉堡排，美味多汁—）”

　　这个声音，是他那时听到的！

　　主体不会说的语言，这个幽灵却会说吗，不过，感觉更像是思维混沌的，只会汲取外界语言的东西呢。

　　还真是令人不适的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