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GB］》沉醉小鱼

30、第二十九章 苦血

　　夜晚，月光从阳台照进来，宁离已经在邬菏泽怀里睡着，漆黑覆盖了他的眉眼，显然睡得很沉。

　　而邬菏泽罕见地失眠了，她背靠墙坐在床上。

　　半边脸被月光照亮，一明一暗。她烦躁地抬手，在眼前晃动，将床上的月光搅得支离破碎。

　　此刻她的内心也像这月光般摇摆不定。

　　她又遇到了不理解的事情。

　　宁离的血为什么变苦了。

　　她想起醒来第一次进食，那血又涩又苦，比以往的酸涩更甚。

　　那点苦一尝到，便好像从舌尖蔓延到全身，骨头缝里都渗出抗拒的酸楚，心脏也开始刺痛。

　　那不仅仅是一个味道，更像是裹挟了负面情绪的毒药，明明难以下咽，她的骨头却嘴硬地想要独占这份特别。

　　如同染上恶瘾，对这令人不适的毒药，她竟生出贪婪的渴望，疯狂地想从中榨取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情绪。

　　尝到最后只剩了无色无味。

　　她才意兴阑珊地松开宁离。

　　她不理解。不理解自己奇怪的反应，也不理解宁离为何不因好玩而高兴。

　　难道……只是因为隔壁那两个人要死了？

　　这几日宁离为晶裔忙碌的身影，与她记忆中饲养员的身影重叠。

　　想到这里，邬菏泽才有点理清思路，宁离对待他们，正如饲养员对待她。

　　她不需要保护，但饲养员需要保护她。那么宁离保护晶裔，也是出于同样的需要？

　　所以他难过，血才变苦？

　　如果让晶裔消失……血是否会复甜？

　　她想起弄坏玩具后，反而换来饲养员更紧的拥抱。

　　可是直觉告诉邬菏泽，那样只会流出更难喝的血。

　　索性还是修好吧。

　　邬菏泽感觉自己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她从没这么纠结过一个问题，按她过去的处事风格，如果有不懂的东西，那全部消失，她就不需要进行思考了。

　　可是她不能接受血袋的消失，她很喜欢宁离，这是她最喜欢的玩具。

　　修好。

　　把晶裔修好需要用新药。

　　目标明确，她立刻想要新药。然而，与宁离血骨交融后，曾经能轻易抽离的身体，此刻却被骨头里的眷恋拖住了脚步。

　　邬菏泽蹙眉踏入阳台，冷风立刻纠缠上她的发丝。

　　她点开腕上的终端，翻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被关在黑名单里的人。

　　“给我送瓶能救活尘裔的药来。”

　　“可以啊。”对面秒回，仿佛一直守在另一端，“你回来陪我几天。”

　　邬菏泽看见消息便舔了舔牙尖。

　　“不想”

　　“小荷花，我想你了，换个方式也行。你自己来拿，怎么样？”

　　“别废话了。”

　　“我给你坐标。你自己闯进来，拿到就归你。这比从我手里接过去，好玩多了吧？就像我们以前玩的寻宝游戏。”

　　“不想。”

　　“唉，为了两个不相干的尘裔，值得你半夜来找我？小荷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了？”

　　嫌他废话，邬菏泽干脆地再次拉黑。她躺回去，顺手将宁离滑落的被子用力一拽，严实地掖到他下巴底下。

　　这时，终端再度闪烁，来自宫未晞的其他号码。

　　邬菏泽看了一眼便想删除。

　　“亲爱的，你总是这样，我会来找你的。你拉黑我一次，我就换一个号。”

　　“是那个血人吗？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费心思？”

　　好像因为邬菏泽的重新拉黑，成功让宫未晞破防。

　　这是她出逃后，第一次主动联系宫未晞。

　　在邬菏泽眼里对方只是个能利用的狗皮膏药，平时能不利用，就不会主动去被对方粘上。

　　邬菏泽没想那么多，闭眼抱着宁离直接入睡。

　　——

　　不知是血骨交融的消耗，还是连日高压的疲惫，邬菏泽醒来多时，宁离仍在沉睡。

　　她坐在床边盯着宁离的睡颜看，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腻。

　　脸颊中间的小痣好像在诱惑她，她没忍住用舌尖舔了舔，没有什么味道，但是真的很软。

　　“嘀嘀。”

　　终端声响。邬菏泽骤然警觉，空气中多了不该有的能量波动。

　　她闪至阳台，那架熟悉的飞梭已经悬浮在外。

　　“药呢？”她直接发问。

　　飞梭里缓缓走出宫未晞。

　　舱门滑开，宫未晞缓步而出，朝她微笑着张开手臂：

　　“来，小荷花，我带你去拿新药。”

　　她回头看了眼沉睡的宁离，只迟疑一瞬，便转身登梭。

　　反正，拿到药就回来。宫未晞关不住她。

　　飞梭在空气中轰鸣着，离开这片区域前发出一阵巨大的引擎声，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嗡——嗡——”

　　宁离被惊醒，掌心触及的床褥只剩微末余温。他冲上阳台，只捕捉到云层中一道迅疾远去的航迹云。

　　是邬菏泽后悔了，还是被宫未晞带走了，宁离不得而知。

　　他站在邬菏泽临走前的地方，握紧了双拳。

　　靠谁，都靠不住，他不该相信邬菏泽的，昨日的付出好像成了笑话。

　　宁离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强行振作，他还不能倒下。

　　而此时隔壁突然传来一股蒸笼的香味，宁离连忙跑去查看情况。

　　一开门，就看见情况有所好转的闵鸿已经能够下床了。

　　虽然全身遍布的蓝斑依旧有些影响活动，但在这几日宁离的精心照料下，至少能正常行动了。

　　“阿离？吃点东西不？”

　　闵鸿笑着端出一盘馒头，放在桌上。

　　“你妈还得养几天吧，我刚刚看了，你带回来的可都是好东西。”

　　宁离鼻子一酸，头往一旁侧了侧，用刘海挡住眼睛。

　　床上的江意还有微弱的呼吸，闵鸿握着妻子的手，叹了口气：

　　“本来之前就住了院，身子还没完全养好，就遭了这罪……晶能爆炸那晚，动静大得吓人，把我们这片区掀了个底朝天，死了好多人咧，楼下老张家全没了，一大家子，都没跑出来。”

　　闵鸿看向宁离。

　　他身后的玻璃好像被刚刚的飞梭嗡鸣声给震碎了，裂纹从一个小点蔓延开来。

　　就像现在逐渐破败的生活。

　　“我俩能活下来，还能见着阿离，就够啦。”

　　“爸……”宁离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叫对方一声。

　　闵鸿摆了摆手，打断他，目光落到宁离带来的那些名贵补品上。

　　“这些东西太扎眼了。”他声音更低了，带着底层生存者的警觉和疲惫。

　　“我们这样的人家用不起。以后别弄了，啊？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他艰难地弯腰，从床底摸出一个小布包，塞到宁离手里。布包沉甸甸的，里面是几块闪烁的穹晶。

　　“你妈之前就念叨，说等你回来，让你拿着。巢都乱了，想办法往中心区去，或许有条活路。”

　　那穹晶看上去是之前邬菏泽转来的穹晶买蓝蜕剩下的。被江意包得很好，就算经历了晶能爆炸也崭新如初。

　　宁离强撑的镇定有些坚持不住了，父亲的话就像是离别前的嘱咐，好像他们不久便会撒手人世，可如果父母死了他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他攥着那几块温热的穹晶。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窗外的嗡鸣声，似乎是窗户被打开了的缘故，那声音今天格外清晰，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世界的根基。

　　闵鸿看出了宁离的僵硬，他开始寻找话题，想缓解一下此刻凝滞的氛围。

　　“你妈啊，前几天精神头好点的时候，还跟我说，她梦见你带着个漂亮姑娘回来，她说那姑娘眼睛特别亮，头发还是金色的呢，就是看着有点凶，她怕你受欺负。”

　　宁离心口一窒，眼前闪过邬菏泽的金瞳，被欺负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想跟父母好好活下去，哪怕将来继续跟邬菏泽就那样纠缠下去，他也已经习惯了。

　　前几日邬菏泽跟他待在一起，也不可能是对方特意跑来巢都吓唬江意，或许是十几天在邬菏泽跟踪他的时候，被父母撞见过。

　　闵鸿扯出一个笑容：“我跟她说，你就别瞎操心了，咱阿离好好的，比啥都强。”

　　宁离撇去那些思绪，也尽力露出一个笑容：

　　“你们也是。”

　　他话音刚落——

　　嗒。

　　一声极轻微的金属叩击地面的声音，从门外楼道传来。

　　不像是邻居疲沓的脚步声，更不像醉汉的踉跄。

　　那些人本应早死在不久前的爆炸中了，此刻的楼栋应该是静谧得吓人的。

　　而那声音过于规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

　　宁离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他猛地抬头，看向父亲。

　　闵鸿脸上的那点笑意也僵住了。底层求生多年的本能，让他比宁离更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沉默地将妻子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仔细地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宁离，他朝宁离极轻地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别出声。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

　　不疾不徐，甚至称得上“礼貌”。三声之后，便安静下来，像是在耐心地等待回应。

　　宁离屏住呼吸，血雾在掌心无声地凝聚。

　　门外，一道温和悦耳的男声透过门板传来，打破了死寂：

　　“宫少爷派我们来问候二老。他说，二位辛苦了一辈子，该好好安眠了。剩下的事，我们会办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