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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光与新生 ...

  •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客厅里的欢声笑语像被掐断的磁带,戛然而止。电视里正在放的动画片还在叽叽喳喳,弟弟手里的薯片袋悬在半空,妹妹举着的棒棒糖差点掉在地上。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成各不相同的模样。

      外婆手里还攥着那把用了十几年的铁锅铲,木柄被摩挲得发亮,围裙上沾着亮晶晶的红烧肉油渍 —— 那是我最爱吃的菜,她总说要炖得酥烂,让肥肉的油都融进汤汁里才香。她看到我的瞬间,浑浊的眼睛先是瞪得圆圆的,随即像被什么烫到似的,锅铲 "哐当" 一声砸在瓷砖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她扑过来时,我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肥皂味混着油烟气,那是家的味道。

      "小船... 我的小船回来了!" 她的胳膊勒得我肋骨生疼,花白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带着股淡淡的槐花香 —— 早上她肯定去巷口摘槐花了,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蒸槐花麦饭。眼泪打湿了我的肩膀,温热的,带着咸涩味,"你这死孩子,去哪了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外婆,我回来了。" 我回抱住她,手指穿过她稀疏的银发,摸到她后颈突出的骨节。这几个月,她肯定又瘦了。

      "妈,你看你,把孩子都抱疼了。" 后母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细跟敲在地上发出 "笃笃" 声。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眼角的细纹被精致的妆容遮住,"小船刚回来,肯定累坏了,快让她坐下歇歇,我去倒杯蜂蜜水。"

      我松开外婆,冷冷地看向她。她的香奈儿套装熨得笔挺,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可我忘不了探视室里她吐烟圈的样子,更忘不了刚才瞥见的 —— 她后颈被头发遮住的地方,有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针孔,结痂的颜色和实验室消毒水的味道惊人地相似。

      "是啊,姐姐快坐下。" 弟弟把手里的薯片袋塞给妹妹,手忙脚乱地给我搬椅子,"我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草莓,放在冰箱最底层,特意用保鲜膜包着的。" 他的声音还有点变声期的沙哑,额头上还沾着点巧克力酱,"你走那天我刚买的,以为你第二天就回来..."

      妹妹怯生生地凑过来,小手里还攥着那根快化了的棒棒糖,糖汁滴在她的公主裙上,黏糊糊的。"姐姐,你别生气了。" 她仰着小脸,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妈妈说你生病了,去医院打针了,我把我的小熊给你留着,它不怕疼。" 她从身后拖出个缺了只眼睛的布偶熊,那是我小时候给她缝的。

      我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触到她柔软的胎发。她才七岁,什么都不知道,后母说什么她都信。"姐姐没有生气。" 我的声音有点发哑,"姐姐就是... 有点想你。"

      爸爸始终坐在沙发的角落,指间的烟燃了半截,烟灰摇摇欲坠。他抬起头时,我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胡茬上沾着的烟丝。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烟摁灭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发出 "滋" 的一声轻响。

      晚饭时,外婆把红烧排骨上最嫩的部位都挑给我,骨头上的肉被炖得脱骨,一抿就化在嘴里。"多吃点,看你瘦的,下巴都尖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口擦眼睛,"在外面肯定没好好吃饭,那些黑心的地方,哪有家里的饭菜香。"

      后母给我盛了碗汤,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小船啊,这次回来就别走了。你弟弟妹妹天天念叨你,你爸也..." 她瞥了眼爸爸,"也挺担心你的。"

      我没接话,只是低头喝汤。排骨汤的香气很浓,却盖不住后母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和实验室走廊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妈说姐姐是去参加夏令营了。" 妹妹突然开口,嘴里塞着块玉米,"她说夏令营里有好多好玩的,还有奶油蛋糕吃。"

      后母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摸了摸妹妹的头:"是啊,你姐姐玩得可开心了。"

      爸爸猛地灌了口酒,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饭桌上格外清晰。

      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门把手上还挂着去年生日弟弟送我的晴天娃娃,蓝色的布料已经有点褪色。书桌上的《哈利波特》还摊在第 127 页,赫敏的魔杖指着页面上的咒语,旁边压着我没吃完的半块橡皮糖,已经硬得像块小石头。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风一吹,那道线就晃悠悠地动,像条游动的蛇。

      芳姐最后看我的眼神突然浮现在眼前 —— 她被警卫按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嘴角却扬着笑意,像是在说 "终于逃出去了"。还有表哥蜷缩在巷口的样子,他手里那半块桃酥,碎屑像雪花一样落在蓝布衫上。

      我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很清醒。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未知。我犹豫了两秒,划开了接听键。

      "喂,周船。" 厉泽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睡了吗?"

      "还没。"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涌进来。

      "我查到一些关于你母亲的资料。" 他的声音突然沉下去,像掉进了水里,"她当年不是自愿加入那个计划的,张博士用你的出生证明威胁她。"

      我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窗帘,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你母亲发现他们在研究基因武器,想带着你逃跑。" 厉泽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15 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们伪造了你的死亡证明,说是你得了急病没救活。你母亲知道后,拿着证据想去举报,结果..."

      "结果怎么样?"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咬得嘴唇发疼。

      "结果被他们推下了医院的楼梯,对外宣称是抑郁症自杀。" 厉泽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我找到了当时的值班护士,她收了张博士的钱,做了假证。"

      手机从手里滑下去,"啪" 地砸在地板上。屏幕亮着,映出我惨白的脸。原来我不是没有记忆,是他们偷走了我的过去。那些模糊的片段 —— 雨夜里的哭声,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个温柔的声音叫我 "小船"—— 不是梦。

      "周船?你在听吗?" 厉泽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

      我捡起手机,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后母... 她为什么..."

      "她当年是张博士的助理护士,负责给你母亲注射镇静剂。" 厉泽说,"你母亲死后,她就辞了职,一年后嫁给了你父亲。"

      难怪她总在我面前提 "死鬼老妈",难怪她看我的眼神总带着算计,难怪她后颈有针孔 —— 她是在监视我,像监视一件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品。

      "谢谢你,厉泽。" 我挂了电话,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额角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不是周船,是林婉清的女儿,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我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厉泽给我的抑制剂,幽蓝的液体在月光下像凝固的星星。指尖碰到玻璃管壁时,突然想起张博士说的话 ——"你是完美的进化体"。

      或许吧,但我要进化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窗外的桂花树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语。我把抑制剂放进贴身的口袋,摸了摸后颈 —— 那里没有针孔,只有自由的风。

      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门口,像条通往未来的路。路的尽头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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