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枪口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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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邓景在房间刚挂断电话，来电的是他少数几个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之一，听到邓景回国后对方兴致勃勃地邀请他去新开的实弹射击俱乐部。
“知道你眼光高，但这家的设备和场地绝对够水准，来试试手感？”
邓景当时并未立刻答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书房虚掩的门。
门内，是他暂时安置栩亦的地方。
早上，栩亦以“无聊”为由，无视了他“保持安静”的要求，堂而皇之地入侵了他的书房重地。
为了逃离栩亦的干扰，邓景只能拿着笔记本从书房逃到自己的房间里，幸好没有跟过来……
现在邓景几乎能想象出里面的景象，栩亦可能正用他不老实的手好奇地拨弄他桌上那支价值不菲的定制钢笔，或许还会试图拆解。
书架下层那些皮质封面的精装书，可能正遭受着指甲无意识的抠划，甚至他收藏的那套古董地球仪，也可能被当成有趣的玩具在随意转动……
破坏力不强，但足以挑战他惯有的秩序感。
他起身，无声地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他推开一些，里面的景象让他脚步顿住。
康复得差不多的栩亦正赤脚踩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对着一排整齐码放的文件“下毒手”。
他最近似乎对纸张撕裂的声音很感兴趣，正慢条斯理地一页一页地将一份显然是重要合同的附件撕成不规则的条状，旁边还散落着几支被拔掉笔帽，蹭得到处都是墨的钢笔。
比想象中的更糟……幸好文件都有备份。
邓景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已经习惯了栩亦这种偶尔匪夷所思的行为。
带他去射击俱乐部？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
康复了的栩亦显然有过剩的精力，才会在这里搞破坏。
射击是一项需要高度专注和一定体力的活动，或许能有效地消耗他，让他回来之后安分些，竟然待在他身边，带他见见世面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邓景很好奇，栩亦在接触到枪支这种极具力量感和危险性的物品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少年似乎撕累了，停下手，拿起一块被撕成长条的纸，放在眼前，透过灯光好奇地看着，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无辜极了。
风险固然存在，但他邓景自信有能力掌控局面。
他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栩亦抬起头，手里还捏着那张纸条，没有一丝做了“错事”的自觉。
“周末带你去个地方，有……你会喜欢的‘玩具’。”
他刻意用了“玩具”这个词，来试探栩亦的反应。
栩亦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他丢开纸条，歪了歪头：“……玩具？”
“嗯。”邓景走近，伸手拂掉他头发上不小心沾到的纸屑，“比撕纸有意思。”
射击俱乐部内，枪声阵阵，回荡在空旷的场地里。
邓景带着栩亦出现在这里，果然引来了朋友好奇的目光。
邓景只简单介绍了一句“一个小朋友”，便不再多言，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栩亦身上。
他们选择了相对独立的靶道。
邓景拿起一把适合新手的手枪，熟练地检查，上膛，动作流畅而专业，他没有立刻交给栩亦，而是先自己演示了一遍标准姿势和瞄准技巧。
“手要稳，抵住这里。”邓景的声音在栩亦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扣动扳机时，不要猛地用力，要平稳。”
栩亦站在他身旁倒没有特别兴奋，上一个位面又不是没见过枪，但自己因为有异能也确实没有亲自使用过。
但他看着蒋宏用得挺得心应手的啊，能难到哪去？
邓景演示完毕，将枪退出弹匣，确认安全后，才递给栩亦：“试试。”
栩亦接过沉甸甸的金属造物，触手一片冰凉。他模仿着邓景刚才的姿势，却显得有些笨拙，手臂微微发抖，显然不太适应这陌生的重量和握持感。
邓景站在他侧后方，伸出手，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稳固住他的手腕：“放松，看准目标。”
栩亦依言，手指扣上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明显的后坐力，手枪猛地向上弹起！栩亦猝不及防，被震得整个手臂发麻，身体都跟着晃了一下，子弹毫无疑问地脱靶，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栩亦:？！？！
他放下枪，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震得有些发红的手掌，又抬头看向远处的靶子，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这“玩具”不听话的表现很不满意。
邓景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正准备上前再指导几句。
却见栩亦已经再次举起了枪。
这一次，他的姿势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完全模仿邓景教的人类标准姿势，而是更贴近他自身发力习惯的一种调整。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极其专注，瞳孔里只剩下远处的靶心，周身那种散漫的气质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捕猎般的精准感。
他没有立刻开枪，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枪身的重量。
邓景停下了脚步，敏锐地察觉到了栩亦状态的变化，挑了挑眉。
“砰！”
又是一声枪响，干净利落。
这一次，没有明显的后坐力导致的抖动，枪口只是沉稳地微微上扬。
远处，电子靶位显示屏上，清晰地跳出一个鲜红的数字，10.9环！正中靶心！
邓景的朋友在不远处看到这个成绩，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哇哦！小朋友可以啊！天赋异禀！”
邓景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栩亦身上。
一次失误，第二次就直接命中靶心？
要说是装的倒也不像。
邓景还没想好，看栩亦朝自己抬手还以为栩亦要把枪递给自己，都伸手准备接了。
栩亦的手腕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和角度猛地一翻，不是交还，而是重新牢牢握住了枪柄，甚至顺势一带，借着邓景接枪时那细微的松懈，将枪口调转，直直地指向了邓景的胸口！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流畅得没有一丝迟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俱乐部里其他的枪声，谈话声似乎都瞬间远去，只剩下此处死寂般的紧绷。
把枪口对准他人，这是俱乐部里绝对不被允许的……
栩亦的手指，就虚虚地搭在扳机护圈上，眼睛透过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微尘，一眨不眨地看着邓景。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心情。
邓景的身体在枪口对准自己的瞬间本能地绷紧，每一根神经都拉响了警报。
他经历过无数风浪，面对过商业对手的明枪暗箭，但从未有一次，危险以如此直接，如此不可预测的方式，来自这个他亲手带回来的少年。
他紧紧盯着栩亦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幽黑中读出意图，是玩笑？是报复他之前的戏弄？还是……认真的……他真的想杀了自己？
俱乐部里每一把枪可都是真枪实弹的，而且这么近的距离……
栩亦最近被他养得任性，偶尔会有些无伤大雅的“报复”行为，比如咬他，比如故意捣乱。
但这一次，不一样，枪械带来的死亡威胁是真实的，哪怕栩亦可能并不完全理解其象征意义。
邓景不确定了。
他第一次对栩亦的态度产生了深刻的不确定感。
他没有动，没有后退半步，呼吸几不可查地放缓了。
他不能表现出惊慌，那可能会刺激到对方，他也没有立刻出声呵斥，在不确定栩亦状态的情况下，任何激烈的反应都可能导向不可预知的后果。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被拉长。
邓景的额角渗出冷汗，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经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计算着如果栩亦真有异动，他该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卸掉对方的武器。
栩亦的嘴角，缓慢地勾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然后，他松开了手。
手枪的重量完全落回邓景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邓景站在原地，握着那把沉甸甸的手枪，他看着栩亦毫无防备离开的背影，心脏在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刚才，是真的在那一瞬间，无法判断栩亦是否会扣下扳机。
栩亦走出几步，似乎察觉到身后不同寻常的寂静，以及那道钉在自己背上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视线。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邓景还站在原地，脸色比平时更冷，唇线绷紧。
栩亦偏了偏头，他非但没有害怕或逃离，反而转身，一步步走回到邓景面前，在距离枪口极近的地方站定。
他仰起脸，看着邓景紧蹙的眉头和冰冷的眼神，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邓景持枪的手腕，引导着那冰冷的枪口，缓缓上移，最终稳稳地抵在了自己的心脏正中。
“给你。”他看着邓景骤然收缩的瞳孔，语气甚至带着点安抚，“这样，公平。”
他刚才用枪指了邓景，邓景生气了。
那么，让邓景也拿枪指回来，一人一次，扯平了，邓景就应该不生气了。
“……”
邓景的呼吸猛地一窒，握着枪柄的手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他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
他以为刚才栩亦用枪指着他已经是极限，没想到这个疯子还能做出更疯，更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竟然……他竟然敢把枪口抵在自己心口上？！还说什么“公平”？！
这种将自己的性命如此轻描淡写地置于赌桌上的行为，这种完全漠视生死，践踏他所有担忧和底线的态度。
这比他被枪指着，更让他愤怒一百倍！
“栩亦！”邓景的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低沉嘶哑，带着濒临失控的震颤。
他一步上前，狠狠攥住栩亦的手腕，力道大得好像要捏碎他的骨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谁教你的？！”他低吼，胸膛剧烈起伏，“谁准你这么做的？！”
栩亦被他吼得愣了一下，他不明白。
为什么他都把“公平”给出去了，邓景反而更生气了？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想挣脱那只铁钳般的手，但邓景攥得死紧。
他看着邓景，眼神里那点困惑渐渐被一种倔强的固执取代。
他没有回答邓景的问题，因为他觉得答案显而易见。
对他来说，这不需要人教。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枪口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