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渊之暗流涌动》叶三宸

1、第一章：聋哑少年

　　“筝姐，速走！”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方才高呼的男子，应声倒下，胸口处涌出一抹猩红血迹。

　　冯筝无暇后顾，与她一同前来之人，死伤惨重，就连自幼随她左右的阳子，最终也永远地离开了她。

　　眼见后方恶犬紧追不舍，冯筝不知不觉间已行至悬崖边缘，崖下是嶙峋怪石与枯黄野草。若是崖下有湖，她定会毫不犹豫纵身跳下以求生路。

　　然而，眼前此景，必死无疑。若是被九爷的人擒获，以九爷的凶残狠辣，她的结局也只会是生不如死。一念及此，即便身后是无底深渊，冯筝心中亦涌起孤注一掷的勇气。

　　索性破釜沉舟，她紧闭双眸，心中默数，1、2、3——只闻哗的一声，经过一阵枯树枝的扭曲弯折，继而又是砰的一声，周遭重归静谧。

　　梦里天旋地转，冯筝好像走在一条无尽的黑暗隧道中，只有远处一小片光宇指引自己前行。突然，一只手从下面伸出，将她向下猛拽，脚下的平路瞬间变成湖水。刺骨的寒凉逐渐充斥冯筝的身体，漫过她的脚踝。快要窒息之际，她才猛然睁开眼。

　　冯筝浑身疼痛难忍，下意识想要抬起手臂，却发现左侧的手肘已经断裂。虽说冯筝从小习武，皮肤也并不如其他女孩娇嫩，受伤早已成为常态。但此刻白皙的手臂上布满的血痕，还是使她忍不住暗暗唏嘘。

　　没等她过多反应，木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男孩，上身套着早已被脏污覆盖的校服外套，但再朴素的衣装，在身材高挑的人身上都能穿出几分气质。

　　见男孩走近自己，冯筝内心有些惶恐。虽说自己在黑白道都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姐儿，但古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更别说，她现在处在废了一个手臂的情况下。倘若对方真的怀了不轨之心，她这不就是羊入虎口。

　　冯筝心想着，眼神也随即变得警惕起来。男人沉默不语，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地面，一只手端着白粥，缓缓地伸到冯筝面前。

　　冯筝眼睛紧盯着对方，尽管男孩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一想到对方或许会在食物里面下毒，她干脆先把救命之恩抛在脑后，厉声说道：“你先吃一口！”

　　那男孩呆愣了一会儿，随即用手示意自己听不到。

　　原来是个聋子，冯筝心想。

　　她做了一个“你先吃的手势”，男孩毫不犹豫，听话地拿起勺子就往自己的嘴里，送了一大口白粥。香甜软糯的白米，男孩脸上不自觉显露出面对食物的满足。

　　旁边的冯筝看见这场景，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的本质。男孩吃完一口后，再次将白粥递到她面前。

　　冯筝没有过多客气，捧起眼前的碗，一副一口闷的状态。男孩扫了一眼这样的场景，抿了抿嘴，随后又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在江民的世界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长相的姑娘，外加上自己从小残疾。平时也很少有，像这样与别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自己独自守着一间老房子，房子原先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那年江民被扔在柴火堆旁，这对老夫妇膝下无子，再加上悲悯心作祟，于是便顺理成章将其收养。在江明五岁那年，二老才察觉他是个先天失聪的孩子，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他们没有想要将他放弃，反倒心中产生出了更多的心疼。

　　还送他去了学校，只是天不遂人愿，二老三年前相继去世，唯独给江民留下了这座老房子。江民在这里过着孤独又闲适的生活，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决定捡冯筝回家的那一刻起，他今后的日子注定不再平静。

　　冯筝喝完白粥，热腾腾的主食下肚，浑身也在慢慢恢复着能量，很快便有了充足的精气神。

　　“你会手语吗？”冯筝用记忆里的手语勉强拼凑出这句话。

　　江民看了眼对方的手语，娴熟地回应“我学过。”比划完又低下了头。

　　冯筝又比画了一个谢谢你救我的手势，江民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二人谈话有来有往，向来外向的冯筝，看着面前这个像小姑娘一般扭捏的男孩，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仔细端详对方的侧脸，虽说穿着打扮确实差了点意思，但好好打扮一番，一定也是个能引人侧目的少年。

　　“你受伤了，要好好休息。”江民鼓起勇气，主动打起手式。

　　冯筝指了指自己的左侧手臂，示意自己已然知晓“嗯，我知道，不过你的家人呢？”

　　“死了。”

　　一阵沉默过后，冯筝像是在心底做了个很大的决定，她往男孩站立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腕。江民第一次与异性产生肢体接触，耳根一下子变得赤红。

　　“等我出去，你就跟着我，我罩着你。”手上的动作一结束，冯筝没能察觉到对方的异样，拖着受伤的身体，倒头就睡。

　　这一夜，江民独自一人坐在院落里很久，他仰望着头顶的星空。除了去世的爷爷奶奶，平生第一次有人这样毫无芥蒂地接纳他，冯筝的举止，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身为一个人本应拥有的平等与尊重。

　　后半夜的风彻骨的凉，但江民的心脏却拥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暖。

　　第二日一早，冯筝条件反射般惊醒，梦中依旧是无数道黑影对她的穷追不舍。人前是大家敬仰的“筝姐”，人后是无数个无法安眠的夜晚堆砌成的梦魇。

　　或许是一夜的休息，冯筝察觉到自己的左臂并未断裂，隐约还能感受知觉，这种短暂性扭伤，安心养上几天就能恢复如常。

　　江民这次进来前用手敲了敲门，冯筝知道对方听不见，也便没有做声。男孩照例端了一碗粥进来，冯筝并未有过多挑剔。要知道曾经因为被敌人逼到野外，自己带着阳子他们兄弟几个，一路吃生肉虫子才得以走出山林，眼下的清粥可比臭虫生肉美味不知多少。

　　一想到被自己从小就带在身边的阳子，还有年长自己几岁的大山和粤哥，他们全都为了保护她而死在九爷手里，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冯筝将食物放到自己的嘴边，低声抽泣，眼泪混在碗里，隐约可以尝到微微腥咸。

　　江民见状有些手足无措，赶忙上前想用衣服帮她擦泪，但看到自己布满灰尘的袖口，又将抬在半空的手臂收了回去。

　　冯筝喝完手里的粥，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早已不成样子的脸颊，红肿的双眼透着冰冷的恨意。

　　指甲陷进掌心，将肉掐的青紫。

　　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