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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六十五、秋归 ...

  •   丽颜阁的生意上了轨道,女孩子们手艺渐渐纯熟,可以独立操作了,丽英和芳宁总算解脱出来,不必总是亲自上阵,把主要精力放在管理方面。当然,遇上特别的贵客,她二人还是会亲自出手的,价格就不同了。
      生意兴隆的同时,制度渐渐完善,女孩子们各司其职,容貌齐整、言语爽利的迎宾待客,并全程陪同;心细手巧的调制材料、推拿按摩,让客人享受最体贴舒适的服务;擅长厨艺的,经过训练专门制作新鲜精细的点心零食和花草茶;精手笨脚的打扫卫生、清洗毛巾……客人一进门,就有人接着,温暖的问候、体贴的话语,不时还讲上点轶闻笑话,让客人开心一笑,自始至终如沐春风;等候的厅房内,除了别处买不到的点心零食和花草茶,还有各式小玩意儿、新奇的绘画故事书,免得客人等候时无聊;每个客人有茶具、毛巾、浴袍都是专用的,根据客人的喜好选择的款式和花样,彼此都不重样;讲究卫生,所有用具用过都严格消毒;美容美体的材料和方式,更是针对个人的体质、肤质专门配制……所有的客人在来过几次之后,都发觉自己皮肤更细嫩了,脸色更红润白皙了,不但变得容光焕发,而且一些失眠、烦躁、便秘、消化不良等等的小毛病也好了,不由得迷上了这里。
      有的贵妇动了心思,想在自家养这么一班人,专门为自己提供服务。
      后世人想象古代有钱人经常出入酒楼都高级场合,其实这个时代真正的达官贵人,很少去什么酒楼茶馆等公共场所。毕竟自家里什么都齐备,享受要比外面好得多。试想,外面饭馆酒楼,再好的大厨,也比不上王府的厨子,要真是手艺超过自己府里的厨子,只需一句话让他到王府来当差就是,谁还敢拒绝不来?酒楼里的器具,能比得上王府里的金银玉器和官窑精品?馆子里的小二服务再细致,能比上自家仆婢如云?馆子的环境再好,能比上王府的雕梁画栋和大花园?馆子里的佳肴再希罕,能比上从天下搜罗来的珍奇?再说酒楼饭馆只要有俩钱,什么人都可以去,平民、土财主、低财的商人,甚至开赌坊妓院的贱民也不鲜见,身份高贵的人怎么能和这些人坐在一间馆子里呢?那实在有失身份!
      丽颜阁也面临了这个问题,一些贵妇打算买上几个奴才丫头,调教调教,以后不出门就可以享受了。她们还提出丽颜阁代为培训人手,并且提供美容的材料。贵妇们都在自己家作美容美体了,丽颜阁还不得关门大吉?杨云依明知这样是挖自己地墙角、坏自己的生意,但却不敢拒绝,这些人一个都得罪不起啊。可是这样下去,丽颜阁还撑得了多久?一家人又关起门来商量如何解决这一难题。
      雨潇也被难住了,看来自己还是把做生意想得太简单啊,以为有后世的商业社会经营知识,随便拿两招出来就能玩转,现在才知道这时代的社会状况和后世完全不同,后世的经营手段不是照搬来就管用的。比如在街上撒传单做广告这一招就失败了,这年头识字的人少,大部分人拿了花花绿绿的纸都认不得上面写着什么,干脆拿去当手纸,贪便宜的还追着多要几张呢。再加上这年代纸张成本高、价钱贵,这失败的传单广告花了不少冤枉钱。
      培训人手?不但要答应,而且还得尽心竭力地教,不能藏私。可要是贵妇们在自家就能享受同样的服务,干嘛还上丽颜阁来?丽颜阁有什么特殊的服务是在家里享受不到的吗?
      “咱们的美容都是认真分析了客人的体质、肤质,选最合用的材料,专门配制,这些她们可做不到。”芳宁对自家的美容服务深具信心。
      “可人家材料什么的都叫咱们配制,咱们也不敢拒绝啊。”虽说出售产品也有不错的利润,但杨云依还是有些不甘。“这几日京里已经有人模仿咱们开美容院了,只是无论产品、美容手法都不能和咱们比,差着一大截。”
      “社交啊!咱们这儿不单是个美容院,更重要是上流妇女的社交会所,贵妇名媛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闷啊!隔三差五的约上闺中密友上这儿来,边美容,边聊聊八卦、说说闲话、逗逗闷子,又消磨时间,又排遣寂寞。”雨潇终于想到当初设想的美容院另一大功能——贵族女子会所。
      “对呀!”丽英连珠炮似地抢着说,“那咱们除了美容美体是主打,可以加重其他的份量,比如等候室里的图画书、点心、花草茶就是别处没有的,很受欢迎。”
      “对对,不要说什么等候室,咱们设成有格调的沙龙,只接待贵客,客人来了不做美容纯粹消闲也可以。”
      “什么是沙龙?”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雨潇又比手划脚地解释。集思广益的结果,除美容美体服务外,丽颜阁的另一大功能——社交会所——大大加强。给贵妇们送了贵宾卡,凭卡除可优先享受服务、得到特别礼物外,还定期举行沙龙活动,更重要的是,贵宾卡包含丽颜阁的一部分股权,拿到贵宾卡的人就成了丽颜阁的股东。
      既然是自家的生意,能不照顾吗?
      雨潇这一招的目的,本来只是为了拉生意,没想到这一妙招把京里有身份地位权势的家庭都和丽颜阁绑在一起了,无形中多了好多把保护伞。
      丽颜阁成为上流贵妇的话题中心。一张贵宾金卡已经成为贵妇身份的象征,有金卡的,和别府女眷交往时,说话声音都要高几分,让人又眼红又艳羡,千方百计打听怎么弄一张。可这金卡是限量发行,每个都登记编号,而且名额永不增加,除非有金卡客户退出或去世,才能递补一个,而且递补者还要得到三个以上的金卡贵宾推荐才行。弄不到金卡的,退而求其次办张花一千两银子银卡,连银卡也办不到的普通商家富户的女眷,来丽颜阁美容一次,回去也骄傲地吹嘘上半天。
      经长江、运河水道来的第一批香缘坊和鹤寿堂产品生意抵达京城,代理产品的商家、药铺普遍反应销路良好,要求扩大供货量。
      诸事顺遂,孩子们也玩耍得开心,雨潇根本没注意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就入了秋,中秋节到了。康熙皇帝不知怎地想起了几乎以为自己被遗忘的活佛一行人,下旨让他们过了中秋就起程回去,回程当然也由孟正川等护送。
      “耶!耶!总算要回家了!”雨潇和晴岚抱在一起欢呼。离乡大半年,所有人都想家了,得了讯人人兴高采烈地忙着收拾东西、采购物品,连即将到来的中秋节也没心思过。
      丽英和芳宁要留在京城管理丽颜阁,不过丽英是个孤儿,在家乡并无亲人,除了有些舍不得主人一家外,倒也没多少离愁别绪。
      然而,有一个人却肝肠寸断。
      芳宁本来很高兴和爱德华留在京城,杨云依还张罗走前先给他们把婚事办了,爱德华却突然说:他要回法国!有一艘法国商船到达广州,不久后要返回欧洲,他想搭乘商船回国。
      这一击把芳宁打瞢了。众人也被激怒了!这不是西洋陈世美吗?竟敢对俺们家小芳宁始乱终弃(其实还没乱),决不能饶恕!于是爱德华受到众人的严厉声讨,无论他怎么解释想回乡看看,如何赌咒发誓还会再回来,差点被愤怒的女人和孩子们的口水淹没。他本来汉话就不利索,如何招架得住,只好抱头鼠窜,跑到教堂避难。
      丽英认定都是那个姓穆的传教士带坏了他,追上门把传教士骂了一通,骂得他不住地划十字念阿门。
      原本以为可以和心爱之人在京城一同打拼的芳宁,伤心之下,决定和主人一家子回云南,离开京城伤心地。
      安排好一切,过了个冷冷清清的中秋,活佛和孟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起程离京。

      秋高气爽。
      秋天是北方最美好、最怡人的季节,这时节行路,秋风凉爽,秋景绚丽,连带着秋思无限,若是这一队人中有诗人墨客,少不得发发诗兴,吟出“天凉好个秋”之类的千古名句。只可惜这队人中有粗鲁的大兵、满脑子铜臭的商人、不通诗文的化外夷人、只知玩耍的孩子,唯一不是俗人的就是活佛,可在他眼里,满眼美丽风光都是虚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雨潇什么时候都不会无聊,总能找出那么多事来干、想出那么多点子玩。一路上,时而和次仁卓嘎骑大黑马,时而和晴岚、阿朵做游戏,有时把她记载的“京城见闻录”拿出来看、和大伙讨论,想起什么遗漏的就添补上——她发明的方便墨水瓶、两截式戴帽毛笔可派上大用场了(参考雨潇送给曹颙的礼物)。一路上就听着他们的马车上歌声、笑声不断。
      三个小家伙在车厢里坐闷久了,坐在马车前边,稚嫩的嗓音大声唱起了歌:
      “猪,你鼻子有两个孔,
      感冒时挂着鼻涕牛牛,
      猪,你的眼睛黑漆漆,
      望呀望呀也望不到边……”
      晴岚噘起嘴鼓着腮帮子装成小猪的样子,阿朵唱“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忽扇忽扇也听不到我骂你傻”时,雨潇就伸手拉晴岚的耳朵,气得他直瞪眼睛,骑马护卫的兵士们都看得呵呵直乐,官道上的往来的行人也情不自禁的注目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雨潇注意到路边的两个小女孩,乌溜溜的大眼睛,才七八岁的模样已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大概家境不好,穿着打着补丁的半旧衣裳,看着马车上的三小的目光充满艳羡。
      雨潇他们乘坐的马车经过她们身边时,车轮一歪,差点压着一个女孩的脚,女孩惊呼一声吓白了脸,被身后的中年男人一拉,一时没站稳跌在路边的低坎下,左脚踝一阵疼痛。
      “怎么了?”中年男子手上拿力将她提起。
      “脚扭了。”女孩疼得咧着嘴直吸气。
      “今个儿怕是演不成了。”中年男子捏捏她的脚夫,想到今天不但挣不了钱,还有多花点看大夫抓药的钱,皱起了眉。
      马车辘辘前行,雨潇并没有注意到后面发生的这一幕,后面看到的士兵也视若无睹。
      这是官道,就是给官员差吏往来走的,平民百姓虽然不禁止通行,但见到官差一定要让路,否则冲撞了受伤也是自己活该,说不定还要被治个冲撞官驾、妨碍公务的罪。中年男子叹口气,蹲下身背起女孩,跟在车队后方面慢慢行走。前方车马扬起的烟尘渐渐远去,消失。

      “格萨尔王妃珠姆女,
      真是世上的美姑娘,
      走前一步值九十九只绵羊,
      后退一步值九十九头牦牛……”
      次仁卓嘎骑着大黑马走在雨潇他们的马车旁,用藏语吟唱着《格萨尔王》。用雨潇的话说,他听了不少她讲的故事、唱的歌,总要有点回报吧,于是三小强烈要求他讲故事或唱歌,他干脆吟唱起了西藏流传的英雄史诗,讲故事、唱歌一次完成。可是三小听不懂藏语,每唱一段,他都要译成汉语解释一遍,次仁卓嘎抹一下额头的汗,觉得比翻越贡嘎山还累。
      雨潇当然知道藏族的艺术瑰宝《格萨尔王》,但却从未亲耳听人用藏语吟唱,这部史诗的说唱者都是世代口耳相传,甚至有许多神秘的说法:有的人得神灵传授,一夜之间就学会了唱长达百余部、数千万字的史诗。雨潇恨不得全记录下来,整理传之后世。
      “后来呢?后来呢?结果怎么样?”晴岚不停地追问后面的情节,不时抱怨他讲得太慢,什么时候才能讲完啊。
      “哎哟我的菩萨哟,草原上有专门说唱《格萨尔王》的歌者,一辈子也唱不完一遍!”
      晴岚瞠目,“这么长啊!”
      “魔女阿达怎么能帮格萨尔杀死自己的哥哥呢?”阿朵不解问。
      “那是因为她爱上了格萨尔,后来嫁给他作了王妃。”
      “可是格萨尔王的王妃不是珠姆吗?”
      “是门萨,阿达的哥哥魔王堆阿穷就是抢了门萨王妃才被格萨尔王杀死的。”晴岚抢着说,“次仁哥哥,我说的对吧?”
      “对,没错。珠姆是大王妃,门萨是二王妃,阿达是四王妃。格萨尔王是‘花蕊之王’,好多女人都喜欢他,他娶了十四个王妃呢。”
      阿朵脸皱成了小包子,在她心里,爱情就是一男一女的事情,再插进多的人显得很奇怪、很别扭。可是在京城也不少见一个男人娶好多老婆的,连皇上都是,心里隐隐觉得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却又说不出个道理。想了想道,“反正她帮情郎杀自己哥哥就是不对。”
      “哎呀,反正是故事,别当真了。”雨潇打圆场,“次仁哥哥,你再唱一支歌吧。”
      次仁卓嘎亮开喉咙,唱起了《驮盐歌》:
      “我从家乡出发的时候,
      我驮盐人比菩萨还美,
      当直过荒凉草泽地带,
      我驮盐人成黑色铁人……”
      这是驮盐人的悲歌。从春季开始,驮盐的藏民赶着牦牛到藏北无人区盐湖驮盐,长达数月艰苦跋涉、风餐露宿,行程数百上千里,驮牛们形容憔悴,驮盐人低声唱着悲歌,苍凉的曲调凄切迷人。
      “太悲伤了,次仁哥哥,你唱得我都快哭了。”雨潇揉揉眼睛,“唱首快乐的好不好?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活在当下,干嘛不让自己快乐点?”
      “说得好呀!活在当下,雨潇小姐的话合佛的教义,难怪活佛夸赞你呢。”雨潇扭头看,却是达瓦拉木扎谄眉的笑脸。“是大总管呀,有什么事吗?”不知道为什么,雨潇就是不喜欢他,看到他的笑脸,就感觉象吞了苍蝇似的,心肝肠胃都不舒服。
      对人,小孩子的直觉有时比大人的理性判断更准确。
      达瓦拉木扎在马上躬身,郑重其事地对她行了个礼,“活佛请雨潇小姐过去,他要和你说话。”
      “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雨潇被次仁旧嘎拉上马背,看着前面达瓦拉木扎背影,低声对次仁卓嘎说:“我不喜欢你这个叔叔。”
      次仁在她耳边悄悄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讨厌他。”
      两个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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