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蚀》白梦鱼

7、第七天堂

　　黑暗。陈默漂浮在黑暗中，感觉自己被分割成两半——一半蜷缩在冰冷的地下室地板，另一半悬浮在无边无际的梦境海洋里。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他的脸。陈默努力聚焦视线，看到苏雨晴近在咫尺的眼睛。她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中异常明亮，像是含着星光。

　　"我...我在哪？"陈默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第七天堂。"苏雨晴扶他坐起来，"反抗军最隐蔽的安全屋。"

　　陈默环顾四周。这个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像是某个旧防空洞改造的。墙壁上贴满了泛黄的资料和照片，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电子地图，显示着城市各处闪烁的红点。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医疗舱——比设备间那个更先进，表面流转着水银般的光泽。

　　"林洛她..."

　　"她的核心数据应该已经上传到量子网络了。"苏雨晴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水，里面溶解着某种蓝色粉末，"喝下去，能稳定神经递质。"

　　水有金属味，喝下后舌尖发麻。陈默感觉混乱的思绪稍微平静了些，但皮肤下的灼烧感仍在。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臂——淡蓝色的光路在皮下若隐若现，像发光的血管。

　　"这是量子共振的副作用。"苏雨晴轻轻触碰那些光路，指尖冰凉，"你的细胞正在自发重组，适应双重现实状态。"

　　她起身走向控制台，调出一段全息录像。画面中是年轻许多的苏雨晴，穿着MSRI的白大褂，站在一个透明舱体前。舱体内漂浮着五岁左右的男孩——陈默认出了那个瘦小的身体，额头上贴着0427的标签。

　　"这是我偷偷保留的实验记录。"现在的苏雨晴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双重现实'项目的真相。"

　　全息画面中，年轻苏雨晴调整着控制参数。老研究员的声音从画外传来："第四代必须今天激活，董事会已经不耐烦了。"

　　"他的大脑结构特殊，强行激活会导致——"

　　"那就让它发生！"老研究员打断她，"我们要的正是能在现实世界使用梦境能力的武器。"

　　画面切换。小陈默在舱体内尖叫，皮肤下爆发出蓝色光路。观察窗的玻璃出现蛛网般裂纹，整个实验室开始呈现双重影像——既完好无损，又同时处于毁灭状态。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苏雨晴关闭全息录像，"能在现实世界创造梦境效果的活体武器。你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其他四十二个孩子都..."

　　她没有说完，但陈默的脑海中闪过那些标注"销毁"的监控画面。一阵恶寒爬上脊背。

　　"为什么救我？"他问，"你当时也是研究员之一。"

　　苏雨晴沉默了很久。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见过上一个成功的实验体。"她调出另一段录像，"我的姐姐，苏雨桐。"

　　画面中出现一个二十出岁的女子，与苏雨晴有七分相似，被束缚在特制椅子上。当技术人员启动设备时，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周围空气扭曲波动——然后像被无形大手捏碎般，瞬间坍缩成一个点，消失了。

　　"过度使用能力会导致量子坍缩。"苏雨晴关闭录像，"我加入MSRI就是为了查明真相...后来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乎实验体的死活。"

　　陈默突然头痛欲裂。一段被封锁的记忆破土而出——年幼的自己蜷缩在通风管道里，年轻的苏雨晴在外面与警卫周旋："这里没有异常，去B区检查！"然后她悄悄塞进管道一包糖果和一张字条：记住，你是人类。

　　"想起来了？"苏雨晴观察着他的表情，"那时候我只能做到这么多...直到五年前实验室爆炸，我才趁机删除了你的档案，以为你永远安全了。"

　　"那现在为什么——"

　　"因为MSRI重启了项目。"她调出新闻画面：一个月前某科研基地爆炸的报道，"他们找到了当年备份的数据，开始追捕所有流落的实验体。而你...是唯一的完整成功品。"

　　陈默站起身，双腿仍在发抖。墙上的电子地图显示，城市各处的红点正在向这个区域移动。

　　"他们还在找我们。"

　　"量子共振余波。"苏雨晴点头，"你能力爆发产生的信号像灯塔一样明显。"她突然咳嗽起来，捂着手臂的伤口弯下腰。

　　陈默这才注意到她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你需要治疗！"

　　"医疗舱只能给你用。"苏雨晴摇头，"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了量子级修复。"

　　"那就常规治疗！医药箱在哪？"

　　苏雨晴指向角落的柜子。陈默翻出绷带和消毒液，小心翼翼地帮她脱下外套。伤口触目惊心——吞噬者的触须留下了放射状的撕裂伤，边缘呈现不祥的黑色。

　　"会有点疼。"陈默用酒精棉清理伤口，苏雨晴的肌肉绷紧但没出声。近距离看，她的皮肤上有许多细小的疤痕，像是长期注射留下的。

　　"这些也是实验痕迹？"

　　"部分是。"苏雨晴淡淡地说，"部分是我尝试复制频率锁的失败品。"

　　陈默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想起苏雨晴手腕上那个复杂的纹身，以及它在梦境中发出的金光。"你...也是实验体？"

　　"志愿者性质的。"她苦笑，"为了混入高层获取权限。我的频率锁是后天植入的，远不如你天生的稳定。"

　　包扎完毕，苏雨晴艰难地套上一件干净衬衫。陈默注意到她后颈有个奇怪的印记——发光的条形码，正在缓慢变化数字。

　　"倒计时。"见他盯着看，苏雨晴解释道，"林洛设计的量子加密器，显示MSRI主系统的破解进度。归零时我们就能拿到全部研究数据。"

　　"现在还剩多少？"

　　"37小时。前提是我们能活到那时候。"

　　控制台突然发出警报。地图上三个红点已经移动到他们正上方的地面位置，形成包围圈。

　　"这么快？"苏雨晴飞快地操作控制台，调出地面监控。三个穿黑色战术服的身影站在网吧不同角落，但监控画面不断闪烁，显示出他们的真实形态——半透明的黑色人形，内部有星云般的物质旋转。

　　"量子追踪者。"苏雨晴的声音绷紧，"比吞噬者更高级，能在现实和梦境间自由切换。"

　　陈默感到皮肤下的光路开始发烫。某种本能正在觉醒，他能感知到地面上那三个存在的"频率"，就像在梦境中感知其他梦者一样。

　　"他们不是人类。"他脱口而出，"是有人类外壳的梦境实体。"

　　苏雨晴惊讶地看他一眼："你的感知进化了。"她迅速从抽屉取出一个小型装置，外形像老式怀表，"这是林洛留下的频率干扰器，理论上能制造十分钟的盲区。"

　　"然后呢？"

　　"然后我们赌一把。"她指向地图上闪烁的蓝点，"反抗军的接应点在地铁废弃隧道，但需要穿过两条街。"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种分裂感又来了——他同时看到地下室的现实和它的梦境投影：墙壁变成半透明，露出内部流转的数据流；苏雨晴身上缠绕着金色的能量线；控制台下方埋藏着发光的立方体...

　　"陈默！"苏雨晴拍他的脸，"别现在神游！"

　　"我看到了...结构。"陈默恍惚地说，"这间安全屋，它不仅是物理空间...还是个巨大的频率锁？"

　　苏雨晴的瞳孔微微扩大："林洛没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你怎么..."

　　陈默不自觉地走向控制台，手指自动输入一连串代码——他根本不记得学过这些。屏幕亮起红光，显示「核心协议激活」。地下室的一面墙突然滑开，露出隐藏的舱室。

　　里面悬浮着七个水晶般的棱柱，每个内部都封存着一段动态记忆画面。陈默立刻认出了其中三个：自己的童年实验室、苏雨桐的坍缩瞬间、以及...林洛的制造过程？

　　"七大锚点。"苏雨晴震惊地低语，"林洛居然把分布式存储系统藏在这里..."

　　陈默伸手触碰标记着0427的棱柱。水晶表面浮现出更多画面——他五岁时的逃脱过程，苏雨晴删除档案的瞬间，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场景：老研究员在秘密会议上说"0427是钥匙，能打开梦境与现实的门户"。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监控显示三个追踪者开始同时攻击网吧的承重墙。

　　"他们感知到能量波动了！"苏雨晴启动干扰器，"我们最多五分钟！"

　　陈默却无法移开视线。0427棱柱中又浮现出新的画面：一座不存在于现实的城市，建筑由凝固的梦境物质构成，无数黑影在其中穿行...

　　"梦境层另一侧的城市..."他喃喃自语。

　　"什么？"苏雨晴凑过来看，脸色骤变，"不可能...他们真的建造了'彼岸'？"

　　"彼岸？"

　　"MSRI的终极目标——在梦境维度建立永久殖民地。"苏雨晴快速解释，"但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稳定通道..."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天花板簌簌落灰。三个追踪者已经突破到楼梯口。

　　"没时间了！"苏雨晴拽着陈默跑向紧急出口，同时按下遥控器。隐藏舱室自动封闭，七个棱柱沉入地板下。

　　紧急通道狭窄潮湿。他们刚爬出十几米，身后就传来坍塌的轰鸣。苏雨晴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林洛的电子音：

　　"左转三十米有检修井，下去就是地铁隧道。但注意...他们不止三个。"

　　"林洛？你还活着？"陈默脱口而出。

　　"活着这个词不太准确~"电子音带着调皮的回声，"我在数据海里冲浪呢。哦对了，苏姐，记得看看耳钉里的礼物。"

　　苏雨晴摸了摸左耳的蓝宝石耳钉——林洛最后给她的那个。耳钉突然投射出一段全息图：城市地下管网系统中，有个闪烁的金点正在移动。

　　"接应人。"苏雨晴眼睛一亮，"是'教授'！"

　　他们找到检修井，撬开生锈的盖子。下方是漆黑的隧道，隐约能听到水滴声。陈默先下去，接着扶苏雨晴。她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脸色白得吓人。

　　隧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苏雨晴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球，轻轻一捏便发出柔和的蓝光。借着微光，他们沿着铁轨小心前进。

　　陈默的皮肤光路越来越亮，像体内藏了一盏灯。他感到隧道墙壁在视野中变得透明，露出后面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和正在其中穿行的黑色人影。

　　"他们来了。"他低声说，"至少十个。"

　　苏雨晴握紧干扰器："还能跑吗？"

　　没等回答，前方轨道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陈默本能地挡在苏雨晴前面，皮肤光路暴涨——

　　"别紧张，孩子们。"来人举起双手。是个六十多岁的白发男子，穿着像大学教授般的格子衬衫，眼镜片反射着蓝光，"我是'教授'，林洛应该提过我。"

　　苏雨晴松了口气："验证码？"

　　"'彼岸之花只开在遗忘之地'。"教授微笑，"快跟我来，通道只开放九十秒。"

　　他们跟着教授拐进一条侧隧道。墙壁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和频率锁纹身是同种风格。教授在一块看似普通的砖上按了特定顺序，墙面无声滑开。

　　"欢迎来到'方舟'。"教授示意他们进去。

　　陈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主隧道——黑暗中，数十双发光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墙在身后关闭，将那些眼睛隔绝在外。陈默转身，终于看到了"方舟"的真面目——

　　一个建在地铁废弃站台的小型基地，中央矗立着与棱镜舱相似但更大的设备，周围环绕着二十多个工作台。最令人震惊的是，五六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