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格》玄武岩

7、第七回 死斗

　　金戈铁马，踏破了将晨的曙色。革衣铁甲，腰间的兵刃闪着慑人的白光，空气中都弥漫着生了锈的血味。一队骑兵打破了断崖旁静谧的早晨，围首的将领看了看深不见底浓雾缭绕的深涧，大手一挥：“撤！”
　　三星君和我挂在崖壁上斜斜长出的老松树上，相视一笑。太阳正好升起，晃在三星君的脸上，我看着，觉得很温暖，看着舒服，比他们上一世要和亲很多。
　　正当此时，松树“噶嘣”一声，向下一沉。
　　三星君笑容顿时冻住，我也惊慌起来：树一断，从这个高度掉下去，三星君肉体凡胎，一定会死的很彻底！
　　山神明明对我说，这棵树可以承受四个人左右的分量……
　　左右……
　　如今看来山神并没有说错。是左，非右。
　　我向下看了看深涧。罢了，大不了让叶远之摔成了肉酱。疼是疼了些，我的元神大概也能出来，摆脱这个病痛缠身的身体了。
　　心一横，我松了手。
　　我看见三星君惊恐的表情，眼睛瞪的好像天塌了一般。
　　耳畔生风，衣袂飞绝。
　　我向下落，看见阳光把松树上的他们笼罩在发金发的绯色中。
　　这弹指一挥的时光好像拉成了百年那么长。透过浓雾的阳光仿佛种进了叶远之的身体，温暖异常。风过的声音，清霜融化的声音，花开的声音，让我觉得通体透畅。
　　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疼痛。迎面传来的三个异口同声的声音却惊的我猛的睁开眼睛：
　　“远之！！！”
　　三星君，一个不少，陪着我一起跳了下来。
　　我哭笑不得，心想，这下免不得还得陪重新轮回的他们再走一遭。
　　“爹爹……”
　　一个柔软的像糯米一样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我大骇：“晓悦？！”
　　抬眼望去，却没有晓悦这孩子的身影，只有三星君同样下坠的身体，眼神决绝。三星君在冲我叫嚷着什么，我已经无暇关注。周围的风狂燥起来，一股阴冷之气突然弥漫四周。天色骤暗，眨眼间风云变色！黑色的影子在四周聚集，慢慢呈现出形状，向我们靠拢过来。
　　那形状，分明就是——蝴蝶！
　　成片成片的蝴蝶影子陡然化为了实体，一冲而上，力道之大，竟将我们一托而上！
　　缭乱的让人睁不开眼的蝴蝶中，我听见有个女子在轻喃，如泣如诉，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记忆中。
　　[坏你命格破你仙骨，这样的罪过，我可担当不起……]
　　[竹本无心。无心，才无伤……]
　　[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
　　[忘记我吧……]
　　[要幸福……]
　　三星君瘫坐在悬崖边，怔怔的看着那些缭乱的蝴蝶。它们围着我旋转盘旋，似乎舍不得离开。天空复又亮了起来，蝴蝶慢慢变回了虚幻的影子，最后在渐渐升起的太阳中消失。
　　我看着手心，什么也没有，但我分明觉得，那里应该残留着蝴蝶的鳞片。
　　“爹爹……”
　　我回神，望见晓悦正站在树阴中，衣服被树枝划的破烂，木然着脸，看见我的时候，缓缓荡漾起笑容，本来白皙的脸庞上出现了一块儿胎迹，占据了大半张脸，那形状分明又是——蝴蝶！
　　拥住走到我身边的晓悦，我痴痴望着她脸上的蝴蝶。正当此时，四周红光一闪。定眼一看，三星君早已晕了过去。
　　“大胆魔障！见到本尊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虚空中一声断喝，感此气息，正是四方守护神之朱雀陵光神君。凡人本受不住陵光神君的天火之气，三星君已然晕厥过去，而我怀中的晓悦却能安然无恙。晓悦不是普通的凡人。联想到蝴蝶的影子、我出现在命盘上的时机和晓悦出现的时辰，难道，晓悦当真是命格老儿口中，附在我身上的那个魔障？
　　“天府宫司命星君，此魔障似妖非妖，似魔非魔，身上还有隐隐鬼气。本神已经追捕良久，怎奈它狡猾之极，今日方才泄露一身阴气。天府宫司命星君可否将它交给本神处置？本神立刻烧的它魂飞魄散，要它再也无法扰乱人间。”陵光神君虽然是在询问，口气却半分没有商量的意思在里面，生硬的很。
　　“扰乱人间？我只见凡人扰她，却未见她扰凡人半分！”我气愤，一口回绝，“陵光神君，恕本仙君不能从命！”
　　陵光神君低喝一声，周围火焰大盛，“天府宫司命星君何以袒护魔障！它们生来就该死！所以，必须让它们消失个干净！”
　　我哈哈一笑，牵动了叶远之的胸口，咳嗽几声，才反驳道：“万物皆平等！没有谁是生来就是该死的！”
　　“平等？”陵光神君也笑，红色的发丝张扬的舞动，“你和那些东西讲平等？好笑！它们连‘物’都算不上，只配去死！”
　　陵光神君的话彻底将我激怒。那夜命格老儿的话同时在我脑中盘亘。将晓悦拉到身后，我凝聚身上残留的仙力，指间结起一方手印。仙气波动，陵光神君有所察觉，轻蔑的哼了一声，“以你现下所剩仙力想与本神君抗衡？是该说天府宫司命星君勇气可嘉，还是自不量力？”
　　“本仙君本不想与陵光神君动武，但是陵光神君的说法，本仙君实难认同。”一阵晕玄，我摇了摇头，扬声道：“此子，本仙君断不会交与陵光神君！”
　　“好！”陵光神君冷笑一声，眼中寒光大盛，“那便痛快的打一场！”
　　陵光神君不是个乘人之危之辈，勾出我在叶远之体内的原神，红光一闪，带我来到“天之彼方”，天界之边际——这一战若在人界，势必生灵涂炭。
　　脱离叶远之的身体又回到了天界，仙力极其充盈，我顿时觉得一片轻松，应了声“好！”，两手同时掐出手印。
　　陵光神君眼神一凌，巨大的火焰图腾在其背后旋转，整个天空一片火红，连风和云都热的要燃烧起来。我掐着水之手印，凝聚全身仙力注入寒气，周身蓝光大盛。漫天蓝光闪烁，无穷无尽的幽蓝色冰柱凝结成型，向四下快速蔓延，清脆的咔咔声不绝于耳。陵光神君身后的火焰图腾越转越快，周围的火焰如感应般融合在一起，变成了红的发黑的苏芳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扑而来！
　　冰与火激烈的碰撞，轰鸣不绝，金鼓鸣震，天阙撼动。
　　幽冰的寒与黑火的炽势均力敌，天之彼方立时被黑火熄灭时的雾气、幽冰破碎时的冰粒充斥，时而红时而蓝，时而炽热，时而酷寒，窒息般浓厚的雾气中蓝色的冰粒纷纷然坠落，闪着幽幽的蓝光，虚幻般美丽。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落在山间、落在风外，云都支离破碎了。
　　天为之变色！
　　地为之撼动！
　　对峙还在持续，陵光神君眼中猩红一片，火焰图腾都已经燃烧成了苏芳色，而我的眼色已经变成了深邃的幽蓝，掐着手印的手指青白结冰。
　　冰与火的每一次撞击都会带来痛苦，争斗已经从仙力的碰撞，演变为了原神的碰撞。疼痛在每一寸肌肤上蔓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却足以深入体内，撕扯原神与仙骨。我的脸色苍白，而陵光神君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势均力敌，摇撼天地的力量在周围不停的撞击，陵光神君与我，此刻谁也不能撤力，也谁也无法撤力！
　　也许，会这么形神俱灭吧？
　　人界的梅花真的很美，桃花杏花杜鹃花，都漂亮。日出的光辉十分温暖，温暖的像种进了身体。花很香，草叶上缱绻的清霜晶莹到不可思议。
　　有一丝遗憾，就是那个蝴蝶的影子。
　　那个记忆中女声是谁？如此哀伤，如此凄婉，如此熟悉……
　　“彦卿星君！！！”
　　“陵光神君！！！”
　　“快住手——”
　　匆匆赶来的方洲和其他仙君的嘶喊被挡在了冰与火之外，我无暇顾及，只知道不能停手，不能撤力，满脑都是那个糯米一样的童声，还有那个哀婉的女声。
　　失去所有感知以前，眼前一片冰芒和炽热的浓雾。那个糯米一样的童声似乎就在耳边：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