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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露生 一 ...

  •   柳府
      天色昏沉,暮色如浓墨般渐渐浸染了整座庭院。白露生独坐于轩窗之下,窗外是一池凝滞的浊水,几片败叶浮荡其上,被细密的波纹反复推搡,却终究无法挣脱那潭死水的吸附。
      不知枯坐了多久,白露生缓缓抬起手,下意识地抚向鬓角。然而指尖却猛地一顿——无意间瞥见妆台上一面蒙尘的铜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竟如此陌生!眉目间积郁着一层洗不脱的阴霾,那眼神深不见底,其中沉淀的怨毒与枯寂,竟浓烈得如同深井里盘踞已久的毒蛇,正嘶嘶地吐着信子,在昏暗中冷冷窥伺着自己。
      白露生慌忙移开视线,再不敢细看。窗外,暮色终于彻底合拢,吞没最后一丝天光。
      苏锦棠!柳云舟!
      这两个名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反复在白露生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搅动、切割!十年!整整十年!她像个傻子一样,捂着一块冰冷的石头,做着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美梦!却不知,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皮下,早已爬满了蛆虫!更不知,身边那朵看似无害的小白花,根茎早已浸透了毒汁,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将她连根吞噬!
      “你的东西,归我了。”
      那甜腻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死寂的黑暗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刮得灵魂鲜血淋漓!
      东西?什么东西?
      是柳云舟那廉价虚伪的“深情”?是那顶象征着正室身份的凤冠?还是……她白露生这条命?!
      不!
      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十年痴心,要沦为他们肮脏交易的垫脚石?凭什么她的清白和生命,要成为他们登上富贵荣华的祭品?!
      巨大的不甘和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极致的绝望和冰冷的黑暗中,轰然爆发!一股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猛地冲垮了身体的麻木和疼痛,支撑着白露生从冰冷肮脏的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白露生的手颤抖着摸像发间素钗,顶端一片小巧的白玉平平无奇,却在白露生用尽全力一捏后,化成点点粉末,随即,灵光一闪,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传音阵,这是十年前救她的那位大燕国师赐予之物,只有一次机会,白露生异常珍惜,如今已然绝望,唯有将身心都寄托在这一丝希望上。
      “白露生,这人世间,待的如何呀?”彼端声音如清风拂面,不疾不徐。
      白露生眼前却倏然模糊,泪如雨下“是我错了,这人间,宛若地狱,人心,更叫人恶心,一切皆是不值”
      白露生屈膝跪地,朝传音阵方向行了一个叩拜大礼“求尊者,助我报仇,我愿以血肉之躯诞育神之子,即使魂飞魄散,万死不辞。”
      “罢了,且说来听听吧”玄知轻叹一声。
      白露生娓娓道来……
      十年前,春光泼得泼辣,庭院里那株老桃树,开疯了似的,粉云压得枝头沉甸甸。风一过,花瓣便簌簌地落,沾了白露生满肩,也落在柳云舟向她递来的掌心里。
      那掌心摊开,躺着一枚玉佩。羊脂白玉,温润凝光,雕着并蒂莲纹,底下缀着鲜亮的红丝穗子。
      “露儿”他声音清朗,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意气,穿过纷纷扬扬的花雨,直抵她心底最柔软处,“只要你愿意,我便三书六礼,娶你过门。”
      指尖触到那玉,果然是暖的。仿佛不是玉在吸他的体温,而是他滚烫的心跳,透过这冰冷的石头,一路熨帖到指尖,再顺着血脉,烫红了她的耳根。十年前的白露生,在满树灼灼桃花下,接过了她痴望的起点。
      十年光阴,流水也似地淌过指缝,只留下指腹薄薄的茧,那是日日摩挲那枚定亲玉佩留下的印记。玉依旧是那块玉,冰凉的棱角早已被岁月和掌心的温度磨得温顺圆润。可握着它的人,心肠却不知何时,硬得如同三九寒天的冻土,再捂不热了。
      那一天,是他们成婚9年后,与柳云舟一起过的第9个生辰,她的义妹苏锦堂特意为她庆生,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白露生”
      柳云舟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割裂了满堂虚假的喜庆,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一种被深深冒犯的狂怒,狠狠砸在每一个人耳中。
      “你这不贞不洁、人尽可夫的娼妇!竟敢以此污秽之身,辱我柳氏门楣!”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巨石,狠狠砸下。满堂死寂。方才的喧闹喜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只留下令人窒息的真空。宾客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突变的风云。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白露生的血液,也在这一刹那,彻底冻结。四肢百骸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耳朵里嗡嗡的回响——“不贞不洁”、“娼妇”、“污秽之身”……这些淬毒的词语,在死寂的大厅里反复回荡、碰撞,每一次回响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早已麻木的神经。
      眼前柳云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视野里晃动着,模糊成一片狰狞的红色。
      他根本不给任何喘息或辩解的间隙。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曾温柔递给白露生定亲玉佩的手,此刻却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猛地探出,狠狠攫住了她锦衣的前襟!
      “嘶啦——!”
      尖锐刺耳的裂帛声,骤然撕裂了死寂!
      华丽的锦缎被粗暴地撕开一个大口子,金线崩断,银线散乱,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和一小片刺目的、属于女子颈项的肌肤。
      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裸露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岩浆,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烧得白露生眼前阵阵发黑。她下意识地尖叫出声,双手本能地护向胸前那被撕裂的、象征着最后一点尊严的遮蔽。
      “不——!”
      尖叫凄厉,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却只引来周遭更加冰冷的沉默和无数道聚焦在破碎锦衣上的、带着赤裸裸审视与鄙夷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身上。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柳云舟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锁链,他一把甩开手中破碎的锦缎,仿佛扔掉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脸上是混合着嫌恶与胜利的冷酷,“诸位高邻亲朋作证!此等□□,不配为我柳家妇!为证清白,以正门风,今日,便请三老四少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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