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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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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依旧是那个梦。
女人冰凉的手擦过王珣的眼眶,那双被岁月打磨过的眼角闪动着泪光,鲜艳的口红夺过王珣的余光,连她身后磅礴的雨都显的模糊。女人啜泣的交代着些什么,王珣却只能听见她背后轰隆隆的雨声。
“对不起啊,崽崽,妈妈这也是为了你好。”说完,女人起身抬手猛的往脸上擦了两下,连同她戴着的珍珠耳环都晃动起来。
女人一把将王珣推开,撑着伞快步的走进雨幕里,王珣抬头却只能看见女人被风吹歪到一边的伞。
梦醒了。
连同着女人被雨打湿纠缠在一起的长发一样,都成了不可言说的苦涩。
王珣睁开眼,坐起身来,窗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甚至他的鼻翼都还能嗅到沙沙的雨水声。他打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从他眼角挤落,他抬手胡乱一抹,踩着拖鞋去厕所洗漱了。
原来是下雨了,怪不得又做这样的梦。
这是个老小区,之前是给旁边木材厂当公租房,结果前几年厂里起了场大火,闹出几条人命。渐渐的,厂开不下去了,人也走了。生着水锈的镜子照出靠在门边弯腰正在洗脸的王珣。
少年正值发育期,弓着的后腰显的很纤细,宽大的袖子随着少年的动作摆动着,偶然能看见里面白皙的皮肤。乖顺的发丝被冷水沾湿后贴在皮肤上,冷的王珣“嘶嘶”两声,连忙伸手扯过旁边挂着的毛巾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总共三十几平,一厅一卧一卫。可能是设计的问题,客厅和卧室几乎是贯通的,卫生间修成了长方形,王寻这个子进去都要微微弯着点腰。
王珣走到客厅,三角桌上摆着个塑料鱼盒,里面有条小金鱼正在下上缓缓的游动着,他把桌子上的鱼食捻起来往鱼盒里撒去。那一抹红色的鱼尾,向上摆动着把鱼食吸进嘴里,又快速的往下摆了几下,潜到盒底去了
王珣进卧室换件灰色的卫衣,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看眼时间,换双鞋子,把钥匙拿上,关门前小声的说了一声:“我出门了。”
他早早就辍学选择打工,虽然有时候也会因为学历而碰壁,但是打一些零工还是能糊口的。
九月的化山确实有些冷,王珣下楼的这几步,刚洗过冷水的脸就已经被吹的白里透红了。王珣边下楼边往挫着的手里哈气,被吹的有些麻木的手才有了些知觉。
“我知道我知道。”
楼道下忽然传来一句男声,还夹杂着些手机的漏音。在楼梯的放大下能够微微听见电话那头好像一直在说话,男人没应答,只是沉默的听着。
这栋楼在小区最边,旁边就是一条小河,却因为周边的违规排放,夏天热气一蒸,就变成了一条臭水沟。
如果是租房,这里确实不太划算。
王珣边想边往下走,在三楼看见了那个说话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肩头还有被雨水溅湿的痕迹,他微微低头侧身听着电话,握着手机的手被大衣衬的干练有力。他像是余光瞥见了楼梯上站着的王珣,随意应答了电话那头两声“嗯嗯”便把电话挂断,转身对上王珣的视线。
两人突然一愣,互相移开了视线,男人低头轻咳两声,把脚步的行李箱往门口靠拢了些,随后抬头对王珣报以一个略带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我是新搬进来的,我叫苏添意。”
说实话,王珣对旁人的长相都是一略而过,但苏添意那双带着笑的丹凤眼一下子就抓住了他飘忽的目光。甚至王珣侧身从他身边匆匆走过时,他竟然在风尘仆仆的潮湿中闻到了一丝可靠的味道。
王珣直到走下楼,看着天上飘过的细雨,伸手把卫衣帽子带上,可脑海里还是苏添意那一抹温柔的唇角。
苏添意吗?他心里过了几遍这个陌生的名字,帽子里的耳尖慢慢变红。
苏添意面对着有些锈色的铁门,忽的就想到刚刚在楼梯上受惊站定的少年,瘦削白皙的脸使他那双扑闪着浓密睫毛的杏圆眼水灵可爱,甚至还带着一丝慌乱。
“哈哈哈……”苏添意不由得轻笑起来 。
至于房东大妈站在身后还死命的咳了两声,苏添意吓的对着门踉了一步。一转身,就看见嘴里叼着烟满头烫着卷的房东大妈,大妈吊起眼角上下打量了苏添意一圈。
“小伙子。”
大妈嘴里的烟灰随着她说话的动作簇簇往下掉:“这屋子旧是旧了些,但是住是没问题的。”
她边说边用钥匙用力撬这锁芯,铁门发出尖锐摩擦声,苏添意皱了皱眉。
随着铁门被狠狠地拉开,激起一阵厚灰。
大妈随手扇了两下,抬脚带着苏添意进门,习以为常的说道:“就这样,自从出了事以后,几乎没人来租,多的是像你这种在旁边打工的。”
“出事?这里出过什么事吗?”苏添意提着行李箱进来,顺嘴问了一句。
大妈一副见惯事态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什么事?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喜欢问东问西,之前这旁边有个木材厂,听说是操作失误,起火烧死了好几个人。”说到后面还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抬头瞥着眼看苏添意的反应。
不巧,苏添意对生离死别倒是没多大反应,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大妈一抬眼发现这小年轻无动于衷,左右想了想,一拍大腿:“对了!还有楼顶那个小杂种!也不知道是不是沦落到街上捡垃圾了!”
苏添意皱眉:“小…?”难以启齿的两个字在嘴边卡着,随即想到今早上和他撞见的少年。
“男的?”
“对对对!难不成还是女的啊?”大妈一看苏添意脸色变了,一脸特意的继续说下去,“这小杂种也是命苦,听说他爸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他妈把他丢下去外省啦!哎呦—这东西提起来都晦气!他那个享福的妈呀,那真是有意思……”
苏添意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打断:
“谁说女人老~风华不绝~”
大妈接起电话就是咯咯咯笑个不停:“哎呦~李哥!现在就集合啦?哎呦,我现在过去嘞!”
大妈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匆匆忙忙把话头给结束:“反正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没事别去走动就行,钥匙给你放桌上,我先说好,我就这一把钥匙,需要自己去小区街边配去。”
话音还没落,大妈就已经消失在楼梯间了
苏添意还没从这风风火火的情景脱离出来,满脑子就是他今早上遇见的那个“小杂种”。他看着漫天飞灰的房间,把大衣顺手脱下搭在行李箱上,撸起袖子打算找块抹布先擦一遍。
实在不行,今晚就出去住一晚。苏添意这么想着,走去卫生间,伸手就去扭锈的看不清底色的水龙头。
清脆的一声“咔”,无数冰凉的水从面前喷涌而出,苏添意连忙闪过,左边来不及反应被浇了半身,左手还捏着那个被他扭掉下来的水龙头。
苏添意:?
现在这个水龙头是被我扭爆了是吗?
等王珣晚上打工回来时,看见的就是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的苏添意,一脸愁容的抽着烟,背后屋里还一直有“哗啦啦”的水声。
王珣:?
苏添意就算是坐在凳子上,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依旧会拦着王珣上楼。
“不好意思啊。”苏添意猛的回神把烟戳熄在地板上,捻着烟头站起身来。微黄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肩头,丹凤眼里笑吟吟的。
王珣鼓起勇气,抬手指了指他身后:“那个……你的水没关。”
少年声音轻轻的还带着一点颤,苏添意偏头往房门里看去。
“啊,这个啊。”
苏添意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弯腰把墙角锈的看不清原本的水龙头捡起来,一脸笑吟吟:“好像是被我扭爆了。”
王珣:扭爆了?
“不找人帮忙吗?”
王珣看着苏添意把板凳重新搬进房门里,借着往厕所里看了一眼,又悻悻缩回头。
啊这,确实是爆了。
“啊?我今天才搬进来,没什么认识的人,而且房东说就一把钥匙。”苏添意靠在门边答的随意。
门外站着的少年好像想了想什么,转头往楼上跑去,只留下了捏着半截烟一脸懵的苏添意。
苏添意:?
几分钟后,少年手里拿着东西又重新下来,气喘嘘嘘的说道:“让我试试。”
就这样,苏添意看着少年站在厕所门前猛的吸了口气,然后一头扎进水幕里,伸手精准抓住被苏添意拧断的地方,拿着自己带的东西就往上缠。
最后,留给苏添意的只有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和仅仅只是在滴着水的水龙头。
虽然这个水龙头被缠满了防水胶带。
“你……”苏添意把毛巾递给少年,微微遣词造句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王珣。”
“寻?寻找的寻?”
“不是。”少年抬头看着苏添意的眼睛,缓缓的解释道:“斜王旁的珣。”
苏添意:斜王旁里有这字吗?
屋内温暖的灯晕照这两人的身影,王珣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刚刚下楼太急只是把卫衣脱掉,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衫,现在还被淋透了,把毛巾放柜子上就想走。
苏添意捕捉到王珣往外走的动作,迈步把行李箱上的灰色大衣就往王珣身上裹。
“哎!不是……”王珣像一只被卷进油锅的虾,挣扎的脸和脖子都是红的。
苏添意眼里蓄着笑意:“我比你年纪大,你叫我意哥就行。”而王珣则原地直愣愣的站着,无措的眨着眼。
“外面很冷,刚刚我坐着就发现了,大衣等你后面再还我,没事。”苏添意交代完了就把王珣同手同脚的往门外推着走,笑着说道“天太冷了我就不留你了。”
最后,王珣收获了一句“晚安”和堪堪到他脚脖子的毛呢大衣。
昏暗的白炽灯映出他脸上不同寻常的炽热,却让他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