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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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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一弯硕大的月牙在天上挂着。贶家这一片本来就安静,如今一个时辰前刚敲响了全城戒严的锣鼓,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却有一堆小轿子在微弱灯笼的指引下陆陆续续停在了贶家附近的巷子里。
大家从轿子里出来,心惊胆战地打量四周,不敢相信皇帝最近居然都住在这么隐密的地方。
皇帝的形象愈发显得深沉多疑不可琢磨,更可怖了!
福王是最后来的,他从轿子里出来,蹙着眉看了看周围晦暗简陋的民房,在内官的引领下进入到后面的院子里。
院子里灯火通明,几个高官正垂手弓腰回话,苻燚身着素服,歪在正中的椅子上,年轻俊雅的脸,乌漆漆的眼,面无表情。
福王拱手道:“参见皇兄。”
苻燚点头,黎青便忙请他在左下首坐下。
爆炸的原因初步查明是烟花行起的爆炸。幸好时值凤凰灯会,行中无人,周围百姓也大都不在家,只是有许多房屋受损。如意楼也受到波及,楼中有官兵受轻伤。
现在要查的是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虽然大家都清楚,大概率是后者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冲着皇帝来,事情很严重。
西京尹颤巍巍说:“烟花行的人都已经给抓起来了。”
“因为游灯会的缘故,烟花行昨日已经落锁关门。皇兄要去如意楼的消息是今日傍晚时分才下发下去的,想是有人临时起意,要对皇兄不利。”
苻燚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福王扯了扯嘴角,脸色很难看:“一点小伤。”
他被爆炸的碎片波及,脸上被划了一道,好在伤口很浅,如今只是一道血痕。他素来爱美,此刻十分焦躁地说:“是我大意了,只着人排查了周围的住户和商户,想着烟花行是官家的,又落了锁,就略过去了!”
西京尹一听官家几个字,忙道:“有关官员也都一并看押起来了!”
众人此刻汇集也不过是为了向皇帝请罪,商讨案情,可是调查还在进行当中,一切都要等明天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等众人散去,福王才道:“我总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如果说是偶然,可是时机实在过于巧合,若是蓄意刺杀,行事又实在不缜密,且不说皇兄不在如意楼,烟花行距离如意楼也有些距离。烟花行那么多烟花,偏偏数量最少的凤凰烟花单独爆出来,这是有前朝余孽搞事,还是有人故意要混淆视听?”
他一连发出数个疑问。
动静很大,但杀伤力并不强,外罩迷雾重重。
苻燚沉思道:“不像是冲着杀我来的。像是冲着你来的。”
福王:“啊?”
苻燚在夜色里声音轻微,眼里更黑:“过两天就知道真相了。”
福王不由有些害怕。他们兄弟如今身在高位,却依旧如履薄冰。大事未成,只是囚禁他们的牢笼从朔草岛变成了更大的笼子而已。
如今雏鹰已经长成,笼子也老破不堪,不是冲笼而出,便是被杀死在笼中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皇兄的安危,如今皇兄住在这里安全么?依我看,最好还是回行宫去。”
黎青道:“王爷放心,这里方圆数里的人,我们都是排查过的,一有陌生人进入,婴齐他们即刻就会知道。”
福王看了一眼前面的院子:“皇兄这荒唐昏君要装到什么时候?”
苻燚道:“你怎么知道我都是装的?”
福王:“……”
他站在原地,看着苻燚去了。黎青朝他作揖行礼后忙跟了上去。
一方小院,房门一关便是一方新天地。皇帝在近二十年如履薄冰的生活中,偶然找一方小天地蜗居,做片刻的章吉。
吉,这真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的名字了。
苻燚歪在榻上沉思。
黎青放下帐幔:“陛下,时辰太晚了,早点歇了吧。”
苻燚道:“你说我会不会连累他?”
黎青停顿了一下,说:“那陛下要离开这儿么?”
“他会很伤心吧。”苻燚说,“我看他对我十分喜欢。”
黎青道:“陛下也很喜欢贶郎君吧?”
这么任性的人都开始想连累不连累的话了。
他觉得陛下变温柔了!有人情味了!
然后他听见苻燚说:“算了,我不可能会输,到时候叫他做皇后。”
黎青:“……”
他笑了笑,谄媚地说:“那贶郎君真是……太幸福了!”
因为太不现实,他完全没有要泼冷水说什么男皇后会不会太荒谬之类的话。
苻燚却似乎在想这件事的可能性,显然也想的兴奋起来了,蜷着腿靠在榻上,袒露着精壮胸膛,又摸了两粒药丸吃了,说:“这一日老硬。”
黎青:“!!”
今日的事似乎让皇帝有些心烦,清心丸显然不太管用。他心烦的时候脾气会有些古怪,黎青很小心。他见苻燚已经躺下,就把帘幔放下来,帘幔放下来的过程中,恶龙也逐渐隐入到黑暗之中了。
第二日整个双鸾城都惴惴不安。
满城都知道,昨日皇帝遇刺了!
还好如意楼距离爆炸的烟花行有些距离,不然多少人要跟着掉脑袋!
王趵趵今日也不能出门了。
苏廻嘱咐他们今日务必要闭门不出。
不能出门,但今天的话题显然都围绕着皇帝转了。
仆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众人先是猜皇帝会不会大发雷霆。
毕竟他出了名的脾气比年纪大,很难伺候。
“此刻估计把凤鸾宫的房顶都掀掉了吧?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牵连!”
他姐姐听了这些以后脸色灰白。
毕竟从昨夜到现在,他姐夫都一直在外头忙,不见回来。
皇帝遇刺,属保护不周,当地官员被问责是肯定的了。虽然当夜苏廻不在如意楼,但谁知道当今陛下雷霆震怒之下会不会牵连到他。
大家又说起凶手来。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行刺皇帝!”
“肯定不是一般人!”
“不会连累我们双鸾城吧?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建台那边的人说起咱们来没好话,老觉得咱们有反心,现在又出了这种事,爆炸就爆炸吧,怎么还偏偏有那么多凤凰烟花,摆明了是要搞事情啊!”
“真是,昨日还正好是凤凰庙灯会!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要搞陈氏王朝复辟那一套!这皇帝看见了能忍?”
“谁有反心,反正我是没有。”
“成祖皇帝一统天下都一百多年了,平时阴阳归阴阳,可咱们谁还不认自己是大周子民啊。再说了,如今西京留守是福王殿下,他可是陛下最信任的王爷!如今西京不都是他的人?”
“你们说要是皇帝出事,福王是不是会登基?”
“小声点,别叫主子听见了!”
“咱们自己说嘛。我不信咱们府里有皇帝的奸细,咱们都是府里多少年的老人了!说说说说,是不是啊,如今封地上的几个王爷里,属福王出身最好了吧?和陛下的母族一样,都是河东章氏。”
“河东章氏早就风光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国舅爷,还是个瘸子,皇帝封了个虚职而已。如今是谢氏独大啦。最近不是城中许多老爷都急着嫁闺女么?依我说,听风就是雨,有太皇太后和宰相在,皇后肯定是谢氏女啊。”
“你懂什么,明面上说是怕选秀,其实怕的是被皇帝看上了,还得不到名分!到时候再被谢家给恨上了,全族都得完!”
“谢家如今这么厉害啊?”
“没有谢家,当今皇帝都不一定坐得上龙位吧?当初代宗不就龙椅被坐热呢,就莫名其妙地暴毙了。”
“那是代宗皇帝不中用,当今陛下哪里像是个任人摆布的主儿!等皇帝大婚以后,大政归位,谢家还敢这么猖狂,陛下早晚端了他们家!毕竟当今陛下可是唯一的嫡子,还有先帝遗诏,继位名正言顺!”
“话题跑远啦。照老李刚才所说,那陛下如果出了事,是福王最受益?那这次袭击,岂不是福王嫌疑最大?”
“一听就知道你对朝局之事一点都不了解,这些年你以为福王怎么把官员踢踢补补都换成保皇党的?他是陛下的人!”
“听说福王和当今陛下是姨表弟,打小都被囚禁在朔草岛上,是陛下最信赖之人。福王要谋反,还要搞什么爆炸啊。”
“不管凶手是谁,我都瞧不起他!有本事去学百里苏单剑赴会屠龙去!爆炸岂是儿戏,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那倒是!”
“诶,百里苏真是单剑赴会么?”
“《屠龙记》里不都唱了么?【七寸青锋取龙首,一人一马过九重】!”
话题转到戏文里的杜撰的人物身上,就此不知偏到天南地北去了。
王趵趵从椅子上爬起来,准备偷偷出门看看情况。
万一他姐夫受了牵连,他也好有个准备!
他没敢骑马坐车,一个人静悄悄从府里出来。他姐夫家在城东,这里是达官贵人聚集区,平日里车马来往不绝,墙内丝竹管弦声不断,今日却一片静悄悄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时不时有兵士身着铠甲簌簌穿行过街巷。那日光却好,照着梧桐嫩芽,鸟雀喳喳落满地。
王趵趵随姐姐姐夫来西京三年,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寂静的西京城,好像穿行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平行世界,寂静得叫人焦虑。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一路往官衙来,好在官衙的人都认识他,立即将他带到苏廻跟前。
苏廻正忙得焦头烂额,他本来就是一介文弱书生,胆子又小,此刻更是眼下乌青,显然不只是一夜未眠,只怕更是一夜惊惧交加,眼瞅着随时都可能要昏倒了。
“姐夫!”
苏廻看到他,忙跑过来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一直不见你回来,我和我姐都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王趵趵问,“查的怎么样了,姐夫不会有事吧?”
苏廻将他拽到无人处,说:“哪儿那么容易查呢。官场上的事你少管,在家陪着你姐姐。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赶紧回家去,这几日不要再出门了。”
王趵趵点头。苏廻催他:“快走吧,我这儿忙得不可开交。”
王趵趵转头要走,苏廻忽然又叫住他:“等等。”
王趵趵回头:“姐夫,怎么了?”
苏廻犹豫再三,勾手叫他过去,这一回居然又往僻静处走了两步:“你和那个戴狐狸面具的是好朋友?”
王趵趵愣了一下,点头。
苏廻问:“来往多么?”
王趵趵说:“我最好的兄弟!”
苏廻:“最近别和他来往了……最好以后都别来往了。”
王趵趵:“为什么?”
苏廻看了看他这四肢发达但一向没什么脑子的小舅子,想着自己如果继续打哑谜,不把真相告诉他,只怕他会闯祸,且不说那位如今隐姓埋名乔装成普通人是要做什么,伴君如伴虎,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尚且朝不保夕如履薄冰,何况自己这个傻小舅子!
“你知道他身边那个罗刹是谁?”
王趵趵:“……我知道啊。”
贶雪晛招的赘婿!他记得他告诉过他姐夫了!
“你知道个屁,”苏廻看着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就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