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 强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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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苑内，李翎霄正端坐檀木椅上，手里捏着一张满是鬼画符，勾画得不成样子的纸笺。
她撩了撩眼皮，厉声问道：“这个就是林小宛列的菜单？”
自被姑奶奶唤来问话，马大厨的汗就滴滴答答没有断过，他强自镇定道：“回姑奶奶，正是。”
李翎霄秀眉微蹙，指着几处凌乱不堪的墨迹，问：“刚才所说芦笋、菠萝和草莓是这几个？这都是何物？”
马大厨喉头发紧，咽了咽唾沫，一字一句斟酌着答道：“回姑奶奶，林姑娘说芦笋是一种细长的竹笋，菠萝和草莓都是酸酸甜甜的水果。因府里没有，让小人们头脑风暴用什么食材替代。”
说话间，马大厨感觉头上的汗更多了，汗珠子索性汇聚成小溪流顺着脖颈子往下淌，越出汗他心里越慌，越慌他就越出汗。
他极其小心地抬眼瞄了一下正襟危坐的姑奶奶，见她正紧拧着眉头盯着手里的菜单，他下定了决心，终于快速地抬起袖子抹了把脸。
马大厨稍定了定神，紧接着道：“后来还是小人想到可以用蒜苔代替芦笋，李司膳想到可以用杏肉干代替菠萝，用樱桃酱代替草莓。”
说到这里，马大厨想到了今日午膳大获成功的场景，又想到王爷许诺的赏赐，似乎轻松了点儿，轻轻吁了口气。
李翎霄抬眸，眼神扫了眼马大厨，问道：“什么风暴？”
完蛋，只这一眼，马大厨的汗又一股股地冒出来，战战兢兢道：“回姑奶奶，头脑风暴就是大家一起出主意，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拘好坏先把点子给想出来。”
“那林小宛厨艺如何？”李翎霄又挑眉问道。
马大厨犹豫了一瞬，还是直了直脊背，恭谨答道：“回姑奶奶，林姑娘对饮食很有研究，取材大胆构思精巧，有许多独门秘技。但是林姑娘说她用不惯府里的刀具和炉灶。”
他微微侧身，瞄了一眼旁边一样大汗淋漓的李有才，接着道：“小人与李司膳都觉得，单就创意巧思，当今御厨也未必有林姑娘的水准。”
御厨也未必有她的水准？！
李翎霄听闻前言已然讶异，再闻此语大吃一惊，便将探询的眼神射向李有才。
李有才点点头，肯定道：“回姑奶奶，正如马大厨所言。”
李翎霄沉默了片刻，小妮子竟有些手段，短短一日，不仅做得出如此一桌菜肴，还将这厨房之人收得服服帖帖！
她究竟是何来历？知道这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那些芦笋云云，难不成是番邦送到宫里的贡物？
李翎霄又问：“李管事，除去准备菜品，她还说过什么？”
李有才略一思索，答道：“回姑奶奶，林姑娘说，王爷就是山珍海味吃得腻了才没胃口，还说一桌子的菜摆着没等吃，看着便饱了，一道一道上，每一道又少，好看好吃不当饱，才不腻烦。”
李翎霄越听越心惊，难不成真是宫里的人？！
不然这姑娘怎么有如此眼界做派？她的背景又怎会如此干净，竟查不到半点线索？
“这些菜品是否相生相克？会不会——”李翎霄心里担忧，不禁提了提音量。
李有才听了此问，知道不能含糊，细细答道：“回姑奶奶，明珠姑娘也吩咐过，让小人和马大厨仔细盯着，依我二人所见，食材搭配并无不可，也和往常一样先用银针验过，做出的样品我们还有林姑娘也都吃过。”
李翎霄知道李有才素来是个能干细致的，他既如此说应是没事，略略放下心来，又捏着纸笺细细查看。
她指尖轻轻划过一处，问道：“最后这个踏雪寻梅，就是王爷房中羽觞中的冰酪么？”
马大厨微微躬身，答道：“回姑奶奶，正是。林姑娘说叫冰淇淋，比冰酪细腻顺滑，就是工艺复杂，需要先制奶油。小人昨日为制奶油，着实费了些功夫。林姑娘见多识广，竟连硝石制冰这样的事情都知道。只是王府有冰窖储冰，就少去许多麻烦。”
在马大厨心里，那林姑娘简直是神人一般的存在，尽管心知姑奶奶对林姑娘有所不满，也实在不愿违心去说她的不是。
仅就厨艺一道，他自问所言不虚，问心无愧。
林小宛若知经此一役，奠定了她在燕王府司膳届的地位，应该非常得意。
李有才听闻此言，心中一动，试探性地请示：“姑奶奶，依林姑娘之法所制冰淇淋的确不俗，现在窖里还有，要不叫人取来些尝尝？”
李翎霄舟车劳顿，折腾半晌，午膳也未吃好，的确有些饥乏，便道“试试也好”，看看她搞些什么花样？
不一多时，踏雪寻梅便送来了。
李翎霄见那碗中红白相映，确有踏雪寻梅之形。吃了一匙，便觉冰凉可口，香甜细腻，回味中似有还无一丝梅花冷香，便问道：“也不见有梅花，怎么会有梅花香气？”
马大厨赶紧答道：“回姑奶奶，这便是林姑娘心思精巧，她说吃东西讲究色香味俱全，不仅要好吃好看，还要有品位有故事，因此每个菜都要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搭配一个意境。这杏雨梨云、出水芙蓉、空谷幽兰和踏雪寻梅正好对应春夏秋冬四季。既定了踏雪寻梅的名字，就要做出这种意境，因此所用牛乳均用先前存好的干梅花浸泡过，因此会留有梅花冷香。”
李翎霄又尝了尝，确实不错。味道好，更难得是这份剔透的巧思，但凡品尝冰酪之人察觉梅香心生疑问，不论是否宣之于口，便应了踏雪寻梅之意。
这个林小宛，是有些过人之处。
她轻轻抬手，“好了，你们退下吧！”
李有才与马大厨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
李翎霄一边品鉴踏雪寻梅，一边暗自思忖。她沉吟半晌，和身旁一个年轻丫鬟吩咐道：“明环，你亲自去一趟，把那个林小宛给我叫来！”又附耳叮嘱了几句，明环领命，便前去桃李苑传人。
林小宛正在床上把玩银元宝，心中思绪如同天上的风筝飘扬不定。
一会儿想马克思这老头说得对极了，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是货币天然是金银，手里这沉甸甸的银元宝着实有质感！
一会儿又想，李瑾说得也对，府外生存不易，管她是姑奶奶姨奶奶，就当她是亲奶奶，为今之计一定要保住小命苟在王府。
她正胡乱想着，便见明珠同一个高个丫鬟一同进屋来。
林小宛见了明珠一跃而起，喜道：“明珠你回来了！”
明珠笑着介绍：“小宛，这是明环姐姐，姐姐，这是林小宛。”
明环个子高挑，身姿挺拔，一张标准的鹅蛋脸配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颇有英气。她看着和明珠差不多大，但是一脸严肃，就显得老成不少。
林小宛赶紧恭恭敬敬地行礼，甜甜地叫：“明环姐姐好～”
明环冷冷地打量林小宛，见她小脸白里透红眉心舒展，又见了她手上的银子，哼了一声。
明珠赔笑道：“小宛，姑奶奶找你，你跟着明环姐姐去吧。”
说奶奶，奶奶到，该来的，逃不掉。
林小宛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明环姐姐，你好容易回来，我和彩雯几个说晚上一起请你小聚，大家说说话，乐一乐。”明珠仍带笑道。
明环却没有一丝笑意，冷冷道：“姑奶奶刚回府，事情多我没功夫，你们自己吃吧。林小宛，走吧，姑奶奶还等着。”
林小宛和明珠对视一眼，把银子放在桌上，轻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事儿，我一会儿便回来。”
林小宛亦步亦趋跟着明环后面，绞尽脑汁地想和这位不苟言笑的小姐姐说点什么套套近乎，却一点思路也无。
暗自烦恼之际，明环突然停住脚步，猛地转身向她肩膀狠狠推了一下，林小宛猝不及防，呀的一声尖叫，整个人便往后倒去，接着咕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林小宛用手一撑地面，只觉手掌一阵刺痛，嘶哈一声，颤声怒问：“你……你干什么？！”
明环却像没事人儿一样，双手抱在胸前，嘲讽笑道：“哎，好好的你怎么摔倒了？”
林小宛大怒，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圆圆，“明明就是你推我的！”
“是吗？有谁看到了？”明环冷笑。
林小宛忍痛挣扎着站起来，她左右看看，的确没有旁人作证。低头一看手心，已经擦破皮了，渗着丝丝血迹！
她怒从心头起，恨恨道：“你！”
明环歪着头，语调满是挑衅：“我怎么？”
林小宛火冒三丈，往前两步也伸手去推明环。明环反应极快，侧身轻轻一闪，林小宛便扑了个空，身体因惯性前冲，又差点摔个狗吃屎。
林小宛转回头，见明环正一脸得意地看她，咬牙道：“你有什么毛病？为什么要欺负我？”
明环逼近她，语气十分嚣张：“我可没欺负你，你自己摔跤还要诬陷我么？走不走，姑奶奶还在等你，再不去小心挨罚！”
林小宛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明环：“好，你给我等着！”
明环根本不理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自顾自快步往前走。
林小宛揉揉屁股，又看看手，心里恼怒非常，姑奶奶还没出手呢，丫鬟就给我下马威！
她回头看一眼怀远堂紧闭的大门，狠狠叹了一口气，只能慢慢跟了过去。
林小宛憋着一肚子火，边走边琢磨怎么能讨回个公道，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明环人高马大位高权重，在王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估计李瑾都要让她三分。
打也打不过，惹又惹不起，哎，这对主仆，怎么都如此强横！
二人不知不觉到了芳华苑。芳华苑很大，穿过繁复的垂花门，绕过穿堂，越过小厅，才到了上房，一路上皆是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明环进去禀报，林小宛则在门口等着通传，一眼便看着门上挂着“宝华堂”的匾额，两侧楹联是：宝地生辉映日月，华堂聚瑞满乾坤。
林小宛暗暗惊叹，不愧是公主住过的宅院，这芳华苑果然气派！
等了片刻，便有一个丫鬟出来，引林小宛进去。
宝华堂宽敞华丽，香气缭绕，两面卷着重重幔帐，地上铺着厚重精美的地毯，两旁摆放着紫檀座椅。
林小宛悄悄抬头，看到正上挂着匾额，上书“雅韵流芳”，下边挂着字画，置着条案，案上摆着宝瓶古玩，案前摆着桌椅，一位古装美人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
只见她一袭月白立领长袍，襟前袖口皆是银线重绣，挂着银色嵌宝项圈璎珞，发髻高高挽起，斜插桃型镶白玉金簪，面若芙蓉，眉如新月，神色淡漠，不怒自威，正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昌宁郡主李翎霄。
林小宛进屋后，其他侍女就悄然退去紧闭大门，仅有明环一人在李翎霄身后侍立。
林小宛深吸一口气，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奴婢林小宛见过姑奶奶，给姑奶奶请安。”
李翎霄头也没抬，气定神闲轻轻吹着茶。
林小宛不敢抬头也不敢起来，只好在原地屈膝等着。
又挺了一会儿，林小宛感觉腿已经在微微发抖，屁股也痛得厉害，咬了咬牙又说了一遍：“奴婢林小宛给姑奶奶请安。”
李翎霄喝了一口茶，扫了一眼林小宛，方道了一声：“起来吧！”
林小宛松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慢慢站了起来。
李翎霄打量着林小宛，见她身量高挑，纤秾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张巴掌小脸绷得紧紧，眉心微微蹙起，杏目圆睁，嘴唇轻抿，倒没有初见时那般矫揉瑟缩。
“林小宛，你可知罪？！”李翎霄厉声责问。
林小宛心里有火，又气又叹，我哪知道错哪了，还不是你回来就要整我，可面上却不敢流露不满，只垂首低声道：“奴婢不知。”
李翎霄冷笑道：“你不知道？你不尊府规，言行无状，妖言惑众，魅惑主上，胆大妄为，可恶之极！”
林小宛无奈又无语，你们姑侄俩真的是，惯会给人安排罪名。
她抬头望着高高在上怒容满面的李翎霄，无力申辩道：“姑奶奶冤枉，我真的没有。”
李翎霄见她一副委屈模样叫冤，声音更加严厉：“冤枉？！萧茜是府上贵客却还被你个丫鬟欺负，明珠冷月一个一个被你哄得团团转，如今当着我的面尚且如此，背地里岂不更是无法无天？！”
林小宛简直要疯了，李翎霄不分青红皂白便信了萧茜的诬告，先入为主判定了她的罪名。
这局很难破！
她怎么能说服这位尊贵无双霸气十足的姑奶奶，怎么能让她心生怜悯呢？要不她现在爬过去抱她的大腿哭？
正苦思冥想不得之际，她恍然想起李瑾的交待，也对！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林小宛仰起脸，梗着脖子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姑奶奶说我有罪，便有罪吧！”
李翎霄见她这般硬顶，火气上涌，怒不可遏。
这丫头还真是不知死活，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她在府内！
李翎霄厉声吩咐：“明环，传我命令，把林小宛逐出府去！”
“是！”明环朗声答道。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017 强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