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4 佳肴 ...
-
翌日清晨，李瑾如常起来练剑，出门之时眼风扫过，只见明珠带着彩雯她们伺候，却不见林小宛。
他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丫头本就娇懒怠惰轻浮妖媚，明珠偏宠着她，真要把她惯到天上去了！
李瑾没有冤枉明珠，确是明珠起床时见林小宛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心疼她这几日竟没一日轻松，便没舍得叫醒。
明珠不知李瑾心思，只如常伺候。
此刻，她正檐下侍立，专心看着她所侍奉的少主练剑。
从明珠随昌宁郡主回京在怀远堂侍奉开始，除却暴雨风雪以外的每一个清晨，无数个清晨，她都站在这里看他练剑。
从生涩到成熟，从激昂到深邃，无数个矫健英朗的身影汇聚成她眼前这一个。
所以她已能分辨出那些看似相同的剑气纵横背后，被精心掩饰埋藏的喜怒哀愁。
而今日，不用刻意留心，她便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
再一次向她直白地印证了，所有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觉！
明珠心底有些难抑的兴奋和不安。她无法消解这种情绪，不觉间将目光悄悄偏向了英挺沉默如枪肃立的冷风。冷风似有预料一般，侧首深深望了她一眼。
明珠忙低了头，像一只羞怯的小雀，好似得到了安慰，又好似受到了惊吓。
今日林小宛不在，明珠亲自为李瑾奉了甘草茶。
李瑾默然饮罢，果然，没有她在，一切便都便宜顺利，如同往日。
他平时便深入简出，最近天气渐热，暑气升腾心绪烦躁，更懒得出门，今日用了早膳便又在书房闷着。
到了午膳时分，李瑾忽见林小宛和明珠一起进来，又听着李有才院里说话的声音。
李瑾满腹狐疑，问道：“你们又做什么？”
明珠笑道：“最近天热王爷胃口欠佳，林姑娘听闻奴婢忧虑，特意献上几道家乡小菜，请王爷一试，看看合不合意。奴婢自作主张，还请王爷恕罪。”
李瑾隐约记得幼年母妃在时，常让小厨房给他炖些甜汤。
后来进了京城，在姑母严格管束下长大，他便依规循矩，从不贪口腹之欲，素来厨房准备什么他就吃什么，也未曾因挑剔饮食苛责下人。
不知道这林小宛又搞什么花样，他微微颔首：“送进来吧！”
林小宛闻言，轻轻一击掌，便有一个清秀的小厮手托着盘子走了进来。
待放在桌上李瑾一瞧，只见大大的白瓷盘中，有一株用酱汁勾勒而成的兰草，草叶飘摆，上面还缀着几朵小小兰花，右上方几个小字，写作空谷幽兰。
兰草之下，有小小三簇凉面一丝不苟码成品字型，应是仿作山石之意，意思倒雅致新奇。
李瑾见林小宛和明珠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又瞄到李有才躲在门外紧张地搓手，冷月也在门外不住抻头张望，心中好笑微微摇头，轻轻拿起一旁乌木三镶银箸。
一筷子不多不少，正好夹起一小簇面，放入口中一尝，便觉一股清新之气，酸中带甜，令人神清气爽口舌生津。
李瑾眉头一挑，再吃一簇，面条爽滑，劲道弹牙，汤汁鲜甜，清凉可口。
最后一口下肚，只觉口齿留香，宛如清风拂过，回味悠长，倒真有几分空谷幽兰之感。
他见盘中只余兰草，竟心生怅意，便问道：“没有了么？这面也太少了些。”
林小宛和明珠都紧盯着他的神情，见他筷子不停料想是觉得不错，待闻此问，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王爷，这是头菜，也就是开胃小菜。”林小宛笑着道，又一拍手，那小厮又手托盘子进来。
也是一个白瓷盘，中间放着一只小小白色汤碗，碗中竟是幅阴阳太极图。
一半翠绿晶莹，宛如翡翠；一半洁白细腻，恰似白玉，又各有两点点睛，真仿佛两尾阴阳小鱼游于碗中，颇有出尘之感，李瑾望着竟不舍得品尝破坏。
林小宛笑道：“王爷，这是我家乡国宴名菜——翡翠太极羹。有诗赞云：‘冰碗盛碧羹，翡翠调阴阳。举箸凝脂滑，嚼齿留软香。’王爷不妨试试？”
李瑾听了，便用长柄银匙舀了一口，果然口感细腻，鲜美异常。
那绿绿的竟不是菜叶，喝起来非常顺滑，没有一丝粗糙之感，果然是阴阳调和。
便问道：“这是什么菜做的？竟这样爽滑。”
林小宛含笑答道：“回王爷，这菜原本所用番薯叶或菠菜荠菜，其他山野菜的也有。若处理不好，纤维不碎，口感便粗糙发渣。
我家乡大厨对古法进行改良，采用分子料理之法，将菜叶打得粉碎，只取其汁，与淀粉混合形成稀糊，滴于滚沸鸡汤之中便凝固成型，只保有原来的清香与色泽，口感却极为嫩滑。
府内没有料理机器，只得手工取汁反复过滤，李司膳和马大厨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取得如此细腻汁水。”林小宛轻言慢语细细道来，并主动为李有才他们请功。
李瑾点点头：“十分不错，赏。”说完端起小碗，三口两口饮尽。又道：“林小宛，你这菜都颇具巧思，只是份量太少。”
林小宛又一拍手，笑道：“王爷莫急，现在给你上主菜——井井有方。”。
此菜又是一个大盘子，盘中四根一拃长的嫩绿蒜苔摆成井字，形成九个小格，每个小格里都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烤牛肉。
每一块牛肉摆得也很有讲究，焦面与嫩面错落摆放，井然有序。
李瑾不禁笑了，怪不得叫井井有方。
这牛肉炙得很香，还未等吃，便有香气扑鼻。
李瑾用筷子夹了一块品尝，嗯，外焦里嫩，肉质饱满，鲜嫩多汁，香气四溢。他筷子不停，转眼间九块牛肉全下了肚。
李瑾也不放下筷子，直接问道：“还有什么？”
林小宛再拍手，小厮又上了道出水芙蓉。
一个白瓷盘子只立着摆了三尾大虾，三只虾头相互倚靠，虾尾高高翘起。
虾身的虾皮已经剥去，露出晶莹剔透的红白虾肉，下面垫着一片小小的圆形荷叶。
虾头上还有一小簇嫩黄菜心切成的细丝，上面嵌一朵小小的三色堇。盘子空处有滴滴水珠随意点缀，许是模仿露珠。
李瑾夹起一只虾，咬了虾身，便有一股浓浓蒜香并一股甘醇酒香弥漫口腔，滋味浓郁，回味无穷。
他三口两口又把虾吃光了，笑问：“还有什么？”
林小宛又一拍手，上了一道杏雨梨云。
这次是一个小盘子，上面有一只用梨去皮挖肉制成的晶莹剔透的小盅，上面还有梨尾抠的盅盖。
李瑾本以为是炖的甜品，打开一看竟盛的是五彩斑斓的米饭，里面有鸡蛋火腿虾仁豌豆，舀了一匙品尝，不仅鲜香软糯，还有些酸甜清爽，仔细一品是碎碎的杏脯味道还有梨子的清香。
嗯，好一道杏雨梨云！
三匙五匙下去，小小的梨盏便也空了。
李瑾笑笑，这鬼丫头真是花样百出。
林小宛不等他问又拍拍手：“王爷，还有一道甜品。”
那小厮又送上来一个小盘子，上面托一盏小小的双耳玉质羽觞，觞中有两个雪白圆球叠在一起，倒像是个歪着头的小雪人。
雪球上淋着红色的樱桃果酱，还装点着几片碧绿的薄荷叶子，正冒着丝丝凉气。
李瑾疑惑：“这个是冰酪么？”
林小宛点头，笑道：“差不多，我们那里叫冰淇淋，这一道冰淇淋的名字叫踏雪寻梅。”
李瑾用一旁更小巧的银匙轻舀了些，尝了尝，奶香浓郁，入口即化，比之前吃过的冰酪都要细腻顺滑。
冰冰凉凉吃下去，感觉神清气爽，暑气顿消，带着果酱的地方便酸酸甜甜，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些梅花香气。
李瑾好奇：“这又是怎么做的？”
“回王爷，冰淇淋和冰酪相比更加香浓顺滑，是因为加了奶油。这奶油炼制颇为麻烦，要用打蛋器不停地打，才能把牛乳和蛋清打成奶油，我们昨天打得手都要断了才把比例调好。”林小宛不放过任何一个诉苦邀功的机会。
李瑾心道怪不得始终不见她，原来她一直在忙着张罗今日的饭食。
这一餐且不说色香味意俱全令人意犹未尽，单是这里面的巧思功夫也令人惊叹，李瑾吃得满意也不吝惜赞赏：“嗯，辛苦了，都有重赏！”
李瑾此言一出，林小宛差点欢呼起来，她对着明珠轻晃着一对粉拳，欣喜道：“明珠，我们成功啦！”
李瑾一脸无语，只见她笑容满面地冲到门口伸手与冷月击掌，冷月竟也露着大白牙傻傻乐着。
昨日冷月本存了看林小宛笑话的心思，但是亲眼见她如何说服大厨，又如何运筹，如何卷起袖子搅牛乳打蛋清，如何不顾形象碰一鼻子灰，便也不自觉地帮她出主意跑腿吩咐。
二人和那些大厨帮厨一起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最后把她的想法一一实现。两个人如今算是并肩战斗的战友，胜利之时怎么能不欢呼雀跃？
林小宛又转向李有才，得意洋洋道：“李管事，怎么样？我说我可以的吧！”
李有才在李瑾用第一道菜时还十分紧张，越看下来越放心，等到第一次说赏时便觉得成了，没成想竟还有第二次重赏！
此刻他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眼睛都快看不到了，连连称是：“阿弥陀佛，姑娘果真是仙女下凡，貌美如花还心灵手巧，我今日是大开了眼界！”
林小宛更加得意，一个转身旋得裙角飞扬，一双含笑美眸望着李瑾：“王爷，你要是觉得满意就带我去……”
她话未说完，只听咿呀一声，院门被打开了，有通传声道：“姑奶奶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014 佳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