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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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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饭罢,多橘引程雪衣回了闺房,沈昌君夫妇被安排到侧院厢房休息。
程雪衣侧身倚靠引枕,神色倦怠,肚子有些发胀,空气中飘来阵阵清甜的香薰味道。
“姐儿,去床上歇着吧,这样睡得不舒服。”
多橘伏在塌边,小声对程雪衣说。
“嗯……确实有点困……”程雪衣迷糊道,“对了,沈君昌夫妇如何安置了?”
“刘管家安排他们在侧院歇下了,姐儿放心吧,不会怠慢他们的。”
多橘见程雪衣直起身子,忙伸手去扶,“姐儿,怎么了?”
“……”
“无事,你让刘管家多注意他们二人动向,家里的古董字画,瓷瓶玉器这些值钱的东西通通收好,若是沈君昌行迹可疑,立刻让他报我。”
程雪衣敛眉说道,将裙摆拢了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多橘不解问道:“姐儿,为何如此提防亲家叔叔啊?”
程雪衣揉揉眉心,仰脸问道:“多橘,你觉得那二人看起来如何?”
多橘小心答道:“沈家叔叔看起来为人持重,也很懂礼数;沈家婶子看起来胃口不错,刚才席间吃了好些东西,是个不拘小节的爽快娘子。”她说完,似是有些心虚,便不再说下去。
“怎么不说下去了?”程雪衣拿起瓷盘里的柑橘,认真剥着。
多橘伸手接住了橘皮,“姐儿和他们相处的日子自是比我久,为何还要为难奴婢啊?”
程雪衣将橘瓣放入口中,咀嚼两下,眉心拧起,忙吐了出来。
“真酸啊,吃不得,吃不得了。”程雪衣掏出帕子擦擦唇边,又接着说道:“你眼见未必是真,那沈家叔婶不是善茬,想必你也察觉出他们二人自从进了府,眼睛便不老实起来。”
多橘将橘皮扔进痰盂里,细细回想:费女萝虽说能吃,可边吃还边往怀里塞;沈君昌看着体面儒雅,却在席间掉了两次筷子。
“你个鬼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程雪衣指尖轻点收回。
多橘嗫喏半晌,“他们二人都是姐儿的婆家人,奴家自是不好搬弄口舌的。”
“哈哈哈……”程雪衣捏着帕子,“哪儿来的婆家人,他们此行是要和我们程家解除婚约的,可惜爹娘不在,让他们扑了空,得不到赏懊恼罢了。”
多橘吃惊问道:“姐儿之前不是铁了心非沈家郎君不嫁吗?那沈家小郎君又怎好负了姐儿?”
“你都说是之前,我非沈偕不嫁,又不是现在非他不嫁。你岂能不知女儿家的心意是一时一个变化的,况且沈家遭了变故,已经不比从前,沈偕是死是活也尚不可知,秦娘子不想耽搁我的终身大事,便托了他们夫妇二人上门退婚。”
多橘听了这些话,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抬眼问道:“那姐儿此次回,便不再回去了吧?”
程雪衣点头,“那是自然。”
谁会放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去吃粗茶淡饭。
“可那秦娘子却不曾亏待于我,如今她们娘仨落难,我得为她们想个好出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她招手让多橘贴身侧耳,压低声音说了会儿,多橘立刻意会,掩好房门便朝侧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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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日头毒辣,廊下的鹦鹉噤了声,丫鬟婆子们在值班房喝茶吃着瓜子喋喋不休。侧院檐廊下,刘管家在躺椅上午睡,呼噜声一波接着一波。
多橘轻手轻脚靠近,走到他身侧时,朝那招风耳里轻轻吹口了气。
刘管家睡意正酣,梦中只觉得有只小虫跑进了自己耳朵,便抬起大手重重地朝耳朵打下去,这一打不要紧,竟彻底从梦中惊醒,险些跌到地上。
“您没事儿吧?刘管家。”多橘止住笑意,做样要伸手去扶。
刘管家彻底清醒过来,重新坐稳,握紧手中的蒲扇,镇定摇了摇。
“你这丫头走路没声音,要吓死老汉哪?”
多橘打眼瞧着不远处,收回视线,吓唬道:“姐儿让你好好多留意沈家叔婶,你却犯懒睡觉,小心我这就回了姐儿。”
刘管家坐直身子,用蒲扇轻轻敲打多橘,“你个顽丫头,只知道向程姐儿告状,却不知体恤我老汉。”
他手中的蒲扇又要朝对面挥去,多橘闪躲避开。
多橘揉揉头,噘嘴道:“我哪敢真和姐儿告状啊,就是逗逗您嘛。”
“戏弄我老汉有意思是吧?快说,你来作甚?”刘管家捏捋胡子,无奈道。
只听不远处有脚步声响,几个婆子丫鬟端着铜盆往角门去了。
多橘正色道:“姐儿有事情吩咐。您呀,先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交予沈家叔叔,若是他想出府转转,便吩咐轿夫同去,他若是拒绝小厮贴身跟着,就让他们在暗处盯着,然后回来禀报。”
刘管家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即刻去账房取了三十两银子交予沈君昌。
一开始,沈君昌婉言谢绝,说是不好平白享用。可后来听刘管家说是答谢报酬,他便放心收下了。这刘管家前脚刚走,那沈君昌后脚便揣好银子悄悄地从后院小门出府。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厮快步来到西院,说是有事禀报小姐。
多橘摆手让他靠前说话,小厮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沈家老爷去了西南大街,此刻留在罗记赌坊了。”
多橘让小斯稍候片刻,回屋禀了程雪衣,后又出门对小厮说:“你先回去,提起精神好生盯着,等沈家叔叔什么时候输得连衣裳都不剩了,再速回报信。”
小厮唱了喏,拱手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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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余晖浸染大地。
费女萝与程府里的丫鬟婆子聊了半晌,此刻口干舌燥,抿了口茶,便朝程雪衣所在的西院去了。
走到半路时,她见石缸里游着几只肥鲤鱼,一时手痒,欲伸手要抓。费女萝撸起袖子,挥舞着大手将鱼儿引到一处,没等下手,便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厮撞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水缸里。
费女萝惊魂未定,等反应过来,揪起小厮的衣领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撞老娘,也不仔细瞧瞧我是谁?”
小厮被费女萝钳制得动弹不得,血液上涌,脖子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开口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切勿……和小人一般见识。”
费女萝见他伏低做小的样子,心中的怒气消了不少,又怕引人围观,便松了手。
“咳……咳……”小厮揉揉脖子,作揖告谢,说罢转身要走。
“慢着,你往何处去?”
“小的有事回禀,还请行个方便。”
费女萝瞧着西处的院子,了然道:“我拦你作甚,你自忙你的去便是。”
小厮躬身,疾步去了。
待绕过庭院一处假山,小厮径直来到雨花阁,按规矩报了门房,后由值守奴婢引着去见程雪衣。
小厮在外侯了会,多橘叫他进去回话。
只见屋内装饰的古朴雅致,一排博古架横在西侧,上面陈列琳琅满目的古玩、瓷器,各处角落摆放兰草点缀,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桌,盛放精致点心。程雪衣坐在矮几上,正专注地向窗外望去。
“姐儿,小厮来回话了。”
程雪衣回过神来,侧过身抬眼,“怎么,那沈君昌撑不住啦?”
小厮躬身答道:“回小姐,沈家叔叔赌红了眼,将手头的铺子抵给了东街王掌柜。”
她轻笑道:“还真如书中所写,沈君昌输光了沈家最后一点薄产。”
杂货铺既失,秦莫如母子三人便彻底没了指望,难保不会出现家破人亡的下场。程雪衣唤多橘到身侧,吩咐道,“你去账房多支些银子,带上刘管家去罗记赌坊将人带回来,铺子也要从王掌柜手上赎回来,知道吗?”
多橘福了福身,叫上刘管家,又带了几个得力魁梧的家奴,朝赌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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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费女萝寻不到沈君昌便着了慌,问丫鬟婆子,皆摇头装作不知。
她先是寻到程雪衣住处,没见到人,便随丫鬟指引去了饭厅。
廊下,几个小丫鬟端着食盘进进出出,屏声敛气。
厅上,程雪衣正坐着,若有所思,眉眼低垂。
费女萝“哎呦”一声,亮了嗓子叫嚷:“程姐儿,你午后可见过你叔叔?”
程雪衣摆手让丫鬟们退下去,招呼费女萝坐下。
“您还没用晚饭吧,一并吃些?”
费女萝摆手推却,语气带了几分急:“那个冤家准又没做好事,许久未归,怕不是出了事,我这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似的,程姐儿,你可千万要帮婶婶啊。”
她急切地拉起程雪衣的手,又放缓语气:“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可怎么过活啊。”
程雪衣眼底掠过一丝嫌恶,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指尖,挑眉道:“沈家叔叔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他这次的赌注有些大,怕是将杂货铺子赔进去也是不够添的。”
费女萝身子怔住,手中的帕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静默了好一会。过了不久,发出呜呜声。
“这个杀千刀的,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怎的这次输了个这么大的,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说话间,一阵疾风将门“砰”地关上,烛光摇曳,拉长了女人懊丧的身影。
程雪衣起身站定,眼睫翻动,“若是那间杂货铺够抵,那沈家叔叔就当是散尽家产买个教训,若是不够抵得话,只能与那另一方赌家对簿公堂了。”
费女萝闻言,立刻止住哭声,上前拉扯程雪衣的衣袖,哀求道:“万不能闹到公堂上去啊!”
饶是程雪衣用力收回衣袖,也没能如愿,于是无奈点头:“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