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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晨曦,冰冷而锐利,像一柄磨得过于锋利的剃刀,精准地刮过城市铅灰色的天际线。那光线并非温暖的金黄,而是某种病态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银白,它挣扎着穿透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森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扭曲而细长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像是臭氧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城市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中苏醒,没有鸟鸣,没有引擎的喧嚣,只有远处巨型通风管道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巨兽压抑的呼吸。

      林默坐在窗边那张冰冷的金属椅上,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便携式记录仪光滑的屏幕上。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一行行文字随之浮现又消失。他看得有些慢,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仿佛在艰难地辨认某种早已失传的古文字。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却略显疲惫的轮廓。

      “7月24日,14:00:前往第7区‘恒生’医疗数据归档中心,提交季度生物特征波动报告。主管:陈启明(识别码:CHQM-724B)。” 文字简洁,干瘪,不掺杂任何情绪,像一份冰冷的解剖报告。

      “19:30:晚餐。合成蛋白块(编号N-7),营养液(标准型,300ml)。” 林默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能尝到那寡淡、缺乏任何惊喜味道的食物滑过食道的触感。

      “21:15:例行记忆同步。时长:15分钟。状态:无异常报告。” 这一行字让他指尖的动作有了一瞬极其微小的凝滞。每天这个时刻,那台冰冷的仪器贴在太阳穴上,发出低沉的嗡鸣,将过去36小时里那些庞杂、琐碎、或许还带着些微情感余温的碎片,彻底碾磨成虚无的数据尘埃,然后上传、归档、锁死在某个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服务器深处。留下的,只有眼前这冰冷的文字摘要。

      他继续往下翻,指尖划过一行行记录着昨日轨迹的字符。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屏幕下方,一行孤零零的手写体笔记,像一块突兀的礁石,撞碎了他眼前这片由标准字体构成的、冰冷平滑的电子海洋。

      字迹纤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心那个穿灰色风衣、戴鸭舌帽的男人。他问了很多关于‘归档前异常数据’的事。感觉…不对。**”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瞬间失去了跳动的节奏。他盯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冰冷的针尖刻在他的视网膜上。灰色风衣…鸭舌帽…归档前异常数据?

      谁写的?谁在提醒他?更重要的是,他昨天,究竟遭遇了什么?

      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慌感,顺着脊椎缓慢地爬上来。他猛地抬起头,环视着这个被银灰色金属和哑光复合材料包裹的狭小公寓。一切都井井有条,精确得如同手术室。墙壁光洁得能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家具线条锐利得仿佛能割伤视线。只有他自己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试图从这冰冷的秩序中榨取一丝关于昨日的线索,但大脑深处只有一片混沌的、毫无意义的杂音。除了这行警告,昨日对他来说,依旧是永恒不变的空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没有时间深究了。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得近乎机械,拿起桌上那个银灰色的、名片盒大小的便携记录仪,熟练地扣在左手腕上。冰凉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却也是维系他与这个失忆世界唯一的、脆弱的纽带。

      推开公寓门,城市的声浪裹挟着那股特有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街道上人流如织,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感。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目光锐利而空洞,像扫描仪一样扫过周围的环境和他人的脸孔,却又在下一秒迅速移开,仿佛从未见过。没有人交谈,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手腕上各式记录仪发出的轻微提示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冰冷而高效的都市背景音。巨大的公共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统一的画面:精确到秒的计时器,鲜红的数字冷酷地跳动着,显示着距离下一次强制记忆同步还有多少时间。画面下方滚动着巨大的标语:“精准记忆,有序社会。同步倒计时:29:47:22”。

      林默汇入这沉默的人流,感觉自己像一滴水融入了一条流向未知的、冰冷的金属河流。他习惯性地微微低头,避免与任何人对视,目光的焦点落在前方行人的后脑勺或者他们手腕上闪烁的记录仪上。偶尔有人抬起手腕,对着记录仪低声而快速地复述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像是某种虔诚的祈祷,又像是绝望的呓语,内容无非是“左转”、“买营养剂”、“联系某人”之类的碎片。这些声音刚一出口,就被街道的嗡鸣吞噬,不留痕迹。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指尖在自己的记录仪光滑的表面轻轻敲击了一下。屏幕亮起,无声地展开一行字:“通勤路线:步行至‘基石’科技集团总部大厦。预计耗时:18分钟。” 这条信息他早已烂熟于心,但每天清晨,这重复的确认动作,如同某种必要的仪式,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穿过巨大的、布满身份识别扫描器的合金门禁,步入“基石”科技集团那宏伟得令人心生压抑的玻璃穹顶大厅。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重,混合着精密仪器散热时特有的微弱焦糊味。巨大的光屏悬挂在挑高的空间里,无声地流淌着复杂的图表、滚动的数据流和总部最新的指令公告。穿着统一深灰色制服、表情如同石雕般刻板的人们,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声而快速地穿梭,像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零件。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收,大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和无数记录仪运作时汇聚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弱电流声。

      林默走向通往数据归档部的专用电梯。金属门无声滑开,里面已经站着几个人。他走进去,站在靠边的位置,目光习惯性地落在电梯内壁光滑的金属面板上,避免与任何人产生眼神接触。空气凝滞,只有电梯上升时缆绳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个身影急匆匆地挤了进来。一股淡淡的、与这冰冷环境格格不入的甜香随之飘入。

      林默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是她。那个女同事。她的名字…林默的指尖在腕间的记录仪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冰冷的触感传来。屏幕上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录。但他知道她,或者说,他的“感觉”知道她。她总是穿着色彩稍微鲜亮一点的套裙,在一众灰暗中显得有点扎眼。此刻,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眉头微蹙,低头快速地在自己的记录仪上输入着什么,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留下一串串无形的字符。

      电梯开始平稳上升。封闭的空间里,那股甜香似乎更浓了些。林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她的皮肤很白,近乎透明,鼻尖小巧,嘴唇紧抿着,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就在他即将移开视线时,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倏然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冰冷的电梯金属壁的反射光中,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深褐色的,像两潭沉静的深水。但在那沉静之下,林默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仿佛她透过他平静的外表,窥见了某种深藏的秘密。那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电梯里凝滞的空气。

      林默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几乎是立刻垂下了眼帘,视线重新落回自己手腕的屏幕上。屏幕上只有电梯楼层跳动的数字:17…18…19…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的重量。那股甜香似乎也变成了某种令人不安的讯号。

      电梯到达第28层——“数据归档与净化中心”——发出清脆的提示音。金属门向两侧滑开。

      林默几乎是第一个迈步走了出去,步履比平时快了几分。他没有回头,但背后那道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紧紧黏在他的脊背上。他快步走向自己位于部门深处的工位,一个被半透明隔板围起来的狭小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服务器集群运转时散发的、恒定的低温和微弱的臭氧味。

      他坐下,打开终端。巨大的曲面屏幕上瞬间亮起,无数窗口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现,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闪烁着幽光,无声地奔涌。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上——审核一批即将进入最终归档流程的生物特征数据流。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文件,核对校验码……动作精准而熟练,像一个设定完美的程序。

      然而,那个女同事的眼神,那抹复杂的、带着穿透力的光,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他刻意维持的秩序感中,激荡起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她看到了什么?她感觉到了什么?那个眼神,绝不仅仅是看到一个普通同事那么简单。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林默感到一阵细微的尿意。他停下手头的工作,站起身,朝位于部门角落的卫生间走去。

      通往卫生间的走廊灯光比办公区更加昏暗,只有嵌在墙壁底部的感应灯带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勉强勾勒出通道的轮廓。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有些刺鼻。走廊深处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就在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突兀的气味,混合在浓重的消毒水气息中,钻入了他的鼻腔。

      是血。

      一种温热的、带着铁锈甜腥味的、生命流逝的气息。

      林默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倒流,手脚变得冰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这声音显得无比清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气味飘来的方向——那是走廊尽头一个堆放着备用服务器机箱和清洁工具的偏僻死角。光线在那里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一种本能的、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催促他立刻转身离开。但另一种更深沉、更执拗的力量——一种对真相近乎偏执的渴求,或者说,是他无法遗忘的本能——却死死地拖住了他的脚步。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空气冰冷地刺痛了他的肺。他放轻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片阴影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踩在自己剧烈的心跳上。

      距离在缩短。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掉落在冰冷地面上的便携式记录仪。银灰色的外壳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紧接着,他看到了鞋子——一双女性式样的、深色的工作鞋。再往上,是深色的裙摆边缘……

      林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僵硬地又向前挪了一小步,终于看清了阴影中的全部景象。

      她靠坐在冰冷的墙角,头无力地歪向一侧,长长的黑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正是电梯里那个有着深褐色眼睛的女同事。她身上的套裙颜色此刻已看不分明,只看到胸口位置浸染开一大片深色的、黏稠的污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血腥味正是从那里浓烈地散发出来。她的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则紧紧捂在胸口那片可怕的深色之上,指缝间一片暗红。那双不久前在电梯里还带着复杂神采的深褐色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茫然地望向虚空,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愕与不解。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林默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一声声撞击着他的耳膜和神经。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鞋跟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死者那只紧捂着胸口的手吸引。在她微微蜷曲的、沾满血迹的手指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露了出来。

      不是伤口,而是一小片纸张的边角。

      林默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他屏住呼吸,几乎是匍匐着,小心翼翼地靠近。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谨慎地、一点点地,试图拨开死者冰冷僵硬的手指,去触碰那片纸角。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片染血的纸张时——

      “不许动!举起手来!”

      一声冰冷、严厉、毫无感情色彩的断喝,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走廊的死寂!

      强烈的白光骤然亮起,如同数道闪电同时劈落,将阴暗的角落瞬间照得亮如白昼,也刺得林默眼前一片空白。他本能地用手臂挡住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两端同时响起,如同密集的鼓点,迅速逼近。几个高大、穿着深黑色制服、佩戴着“记忆管理局”徽章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刺眼的光柱之中。他们动作迅捷,训练有素,手中的强光手电和制式枪械冰冷地指向林默,将他牢牢锁定在光晕的中心。黑色的制服如同凝固的夜色,吞噬了光线,只留下胸前那银白色的、代表记忆管理绝对权力的徽章,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

      “站在原地!双手举过头顶!立刻!”为首的那个警察再次厉声喝道,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的脸隐在强光手电的背光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冷硬的下颌轮廓。

      林默僵在原地,手臂还挡在眼前,强光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他缓缓地放下手臂,依言将双手举过头顶。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数道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般刺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怀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另一个警察的声音响起,稍微低沉一些,但同样冰冷。他绕过林默,用手电照向角落里的尸体。刺眼的光斑在死者苍白的脸和胸口的血污上移动了一下,又迅速移开。“归档中心的人?死亡时间…不久。”

      “我…我刚过来…”林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想上厕所…闻到味道…就看到她…”

      为首的警察没有理会他的解释,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林默全身,最终落在他左手腕那个银灰色的便携记录仪上。他朝旁边一个队员示意了一下。

      那名队员立刻上前一步,动作利落地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带有扫描头的黑色仪器,对准林默手腕上的记录仪。仪器发出短促的“嘀”声,一道红光扫过记录仪的表面。

      “身份确认:林默,员工编号:JSDG-0807,数据归档部三级操作员。”队员看着手中仪器的小屏幕,语速平稳地报告,“记录仪状态:正常。最后操作记录:2分钟前,卫生间方向移动轨迹确认。”

      为首的警察听完报告,冰冷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默脸上,那眼神里审视的意味并未完全褪去,但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丝。他微微侧头,对着衣领上一个极小的通讯器低语了几句,语速极快,听不清内容。

      很快,更多的脚步声传来。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面罩的现场勘查人员提着工具箱快速进入现场,沉默而高效地开始工作。他们熟练地在尸体周围拉起警戒线,架设起便携式隔离光幕。蓝白色的光束交织成网,将那个血腥的角落彻底隔绝开来,也隔断了林默的视线。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浓重的消毒喷雾气味。

      走廊里只剩下几个记忆警察看守着。气氛依旧凝重,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压迫感稍稍减弱了一些。

      为首的警察,那个有着冷硬下颌轮廓的男人,朝林默走近了一步。他胸前的银白徽章在隔离光幕的蓝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冰冷无情。他微微低头,俯视着林默,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安抚人心的力量,尽管那力量本身也浸透了寒意:

      “听着,员工。”他开口,目光扫过林默苍白的脸,“我知道这很突然,很吓人。但别紧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宇宙运行般冰冷的真理:

      “48小时。”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最多48小时。等下一轮强制同步完成,所有人关于这件事的记忆,都会被彻底清除。就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所以,保持安静,配合我们工作。很快,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秩序。”

      警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凿在林默的耳膜上。48小时。清除。从未发生。正常秩序。

      这些词句在他脑海中翻滚、碰撞,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冰冷逻辑。在这个世界里,这确实是铁律,是维系社会运转的冰冷基石。巨大的悲伤、残酷的罪行、甚至生命本身,都会被那台强大的遗忘机器无情地抹去,不留一丝痕迹。这冰冷的“安慰”,比任何恐吓都更彻底地揭示了生存的本质——一种建立在永恒遗忘之上的、摇摇欲坠的秩序。

      林默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举起的双手上。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手腕上,那个银灰色的便携记录仪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冷光。警察的话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像一群烦人的金属苍蝇。

      就在警察说完最后那句“很快,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秩序”,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

      林默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低微、近乎气音的词句,从他紧抿的唇缝间,如同冰珠滴落般滑了出来:

      “可我还记得。”

      声音轻得几乎被隔离光幕的低频嗡鸣完全掩盖。

      但那个正准备转身的警察,脚步却猛地顿住了。他身体的动作瞬间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冰凌冻结在原地。下一秒,他如同被电流击中般,极其突兀地、以一种近乎扭曲的速度,猛地转回了身!

      他那张一直隐在制服阴影和强光背光下的脸,第一次完全暴露在隔离光幕的幽蓝光线中。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写满职业性冷漠的脸,此刻,所有的冷漠如同脆弱的玻璃般骤然碎裂。他的眼睛,之前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瞪得滚圆,瞳孔在幽蓝的光线下骤然收缩成一个极小的黑点,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林默垂首的、苍白的侧影。

      震惊。纯粹的、无法置信的、如同目睹宇宙规则崩塌般的震惊,瞬间扭曲了他整张脸孔。那表情太过剧烈,以至于暂时压倒了所有职业性的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无法理解的骇然。他死死地盯着林默低垂的头顶,仿佛要用目光穿透颅骨,看清里面是否真的装着某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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