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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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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瞥过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暗地却朝颂琴使了个眼色。
憋了半天的颂琴就等这一刻,立刻倒豆子一样把当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老爷,小姐落水,世子作为未婚夫,不关心便罢了,竟还将自己鞋脱下来,先给表小姐穿上!”
“亏得小姐命大,强撑着缓过一口气来,不然......小姐要出了什么事,奴婢都没脸见您。”
颂琴越说越委屈,眼里都掉出泪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光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她家小姐实在是太可怜,太命苦了!
青衣抽了抽嘴角,暗暗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好姑娘,比她还会演!真是一点就通!
“当真?”听到颂琴的控诉,付骁平强压着火气。
颂琴哽咽着点头:“嗯!当时院子里站着那么多人,世子一点都不顾及小姐,任她由人取笑,不信您去京中打听打听......”
话还没说完,付骁平猛地一拍床沿站起来:“这个王八蛋!我就说他逮着机会天天上门,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付骁平的女儿,还轮不到他来作践!”
“清儿咱不嫁了,爹这就进宫,找太后退婚!”
说罢,片刻不耽搁,风一样朝着外面大步而去。
“嗝!”
颂琴还正哭着呢,被粗狂的嗓子惊了一跳,打了声响亮的嗝。青衣也是惊愕不已,有如此敞亮的老爹,自己这辈子真是要掉进蜜罐子里了!爽!
有心要促成的婚事,这会儿进宫去找太后退婚,想也不用想,自然是无功而返。
吃了闭门羹,付国公并不气馁,转过头还不忘回来安慰女儿:“放心,有爹在,就是天塌下来,也用不着你担心,普天之下,还没人能逼着我的女儿嫁人!”
婚事既然有亲爹来应付,青衣也就用不着烦心了。
眼下她的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好,然后赶紧去望月楼顺回自己的宝贝金疙瘩。
......
夜凉如水,洒下一片银辉,映春楼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倚在二楼栏杆上的姑娘卖力吆喝,手里的帕子像是翻飞的彩蝶,让人目不暇接。大厅之中迎来送往的客官娇笑。
顺着盘旋的楼梯而上,金碧辉煌的装潢引人惊叹,硕大的琉璃七盏宝灯洒下璀璨的华光,光着玉足的姑娘腰系铃铛,由绫缎牵引着,在半空中飞来荡去,宛若九天仙女。
遇到相中的客人,她们也不吝借力轻盈一跃投怀送抱,亲手递上一尊美酒。
较于一二楼的热闹喧嚣,再往上过了木廊抵达三楼,便成了清幽雅致之所,珠帘垂悬,随风清荡,发出悦耳如水滴的击撞声,行到尽头处。
静的越发像是远离了城嚣,推门而入,屋里貔貅香炉里的薰香浅淡,一道颀长身影立于窗前,静静望着月色,墨发如瀑,披散至腰。
“怎样了?”微侧首露出精致的轮廓,语调轻慢。
影二躬身答道:“回主上,找到了,在扬州一带,明日便运抵可送进宫里。”
那人微微一笑,颔首道了声好。
影二却未急着离开,似有话说。
“还有事?”
“望月楼附近盯着的人来报,前日有人曾在那附近徘徊四处打探。”
“哦?”那人微一挑眉:“是何人?”
“是付国公府的人。”
“付国公。”那人转过身,似含朦胧烟雨的眼中显出几分玩味:“付骁平什么时候对望月楼的事感兴趣了。”
“这,属下也奇怪,主上莫非他发现了什么?”影二抬眸,眼底晦暗流露出杀意。
那人摇摇头:“老东西留着还有用,派人继续盯着吧,再有异动,及时报我。”
杀机敛去,影二重新恢复如常:“是。”
轻风掠过,房里又恢复寂静,珠帘后乌木琴上伏睡着的美人,嘤咛转醒,目光茫然。
“看来这酒果真醉人,美人琴音盛佳,酒不可再多饮。”
能得名满盛京的长乐王宋岑寂一声夸奖,女子顿时脸颊绯红,矜重的低头示谢,纤纤玉指再度抬起在弦上拂动,琴音徐徐如流水,宋岑寂敛眸闲坐素玉般的手指轻扣扶手,随意和着拍子,好像方才屋里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自断了药,再加上青衣每日运功调息,直至京中下起第一场雪时,再提气,已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她支开人,闲晃到清净处,脚尖一踮便已跃上墙头,后院紧邻着偏僻小巷,并不怕外面的人看到。
国公府的巡逻卫队,隔一盏茶的时间来一轮,远远看到队列来,不做停留,再度纵身,便轻松隐去身形藏进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中,等卫队走过去,青衣复现了身。
巡逻卫队都是个中好手,能毫无察觉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隐去行踪,足见初试身手的效果不错,她心满意足,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行动。
望月楼地处京郊,总归是杀手组织,行事十分低调,一眼看去,就是个破败寺庙,按动机关移开座上大佛,下面便露出黑黢黢的地道。
青衣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引骤然亮起,借着微光,慢慢朝地道深处走去。
过了许久,七拐八绕总算到了目的地,在满是尘土的石板上有节奏的轻敲三次,沉重的板子缓缓移开,拾阶而上,探出头四处张望,没有异常,才从地道里钻出来。
夜色寂寂,远处老鸦孤啼,昔日的望月楼已经荒废,蛛网盘结,遍地都是枯枝烂叶。
青衣无暇顾及,深知这地方不可久留,翻过几座院子,来到东墙角下,好在记忆中的柳树还在,只是入了冬,枝条光秃秃的,无风而动,像有鬼祟荡秋千。
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青衣站在柳树下诚心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赏脸,让我还了阳,今天为寻找失物到此地,如惊扰了树神土地,万望勿怪!”
告过罪,从背后掏出铁锹,一铲子下去。
身后骤然掠过一阵劲风,心下一惊,急忙侧身避开,来人身着黑衣,凌厉的掌风与她擦肩而过,错身时,瞳孔微微放大,似没料到她能躲过这一击。
青衣见势不妙,不等对方稳住身形,撂下铲子扭头就跑。
谁知刚转身,六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就凭空出现将她团团围住。
方才偷袭她的人身手极佳,一个尚且不好对付,来了一群,跑路是不能够了,青衣脑筋转的飞快,舔着脸笑道:“各位大哥,小人听说此这地方藏宝,就想来碰碰运气,不想得罪几位,望网开一面,饶了我这一回,下次一定不敢了。”
“国公府何时穷到这份儿上的,要劳小姐亲自出来挖宝。”
清音从身后的竹林中传来,青衣直觉不妙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身影踱步而来,面容精致似巧夺天功,顾盼间比皎月之辉更甚三分。
这样好看如谪仙的人,任谁见了都得挪不开眼,可青衣却只觉一瞬间如坠冰窟。
什么叫冤家路窄,什么叫人走背运,这就是了!
就说老天爷怎会那么好心,哪是享什么人间福,分明是来还前世债的!
青衣腿肚子打颤,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围堵的黑衣人侧身让开,那人走上前,眼梢微弯:“小姐,认得我?”
“不......不认得。”
“不认得?那为何见了我这么害怕,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语调,可到了青衣耳中简直冷到了骨头缝里。
这么下去终归不是个事儿,就算上辈子结下的仇,这辈子改头换面他也认不出来。
想到这儿,青衣壮起胆子,重新站起来:“深更半夜荒地里冒出几个鬼影,是个人就会害怕,公子多虑了。”
“哦。”他拖长尾音,点头:“看来是我叨扰了。”
“可付小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青衣打定主意装傻充愣到底:“什么问题?”
他极好脾气的重复:“国公府何时穷到这份儿上,要劳小姐亲自出来挖宝?”
刚才随意扯得谎,现在连底子都被人掀烂了,青衣只好硬着头皮:“公子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国公府,还是国母府?”
“呵。”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许久没登付国公的门,今天正好得空,不如咱们一道去,要是错认宋某总得当面给姑娘赔不是。”
好一个死缠烂打,就这样回国公府去对账,光是付骁平那里就应付不过去,身份一旦暴露,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闹不好还会被人当做鬼怪架在火堆上烧死。
光想想,青衣就觉得汗毛倒竖。
“好好好,我承认,我是付清怡,今夜是偷跑出来的,千万别捅到我爹哪儿去!”青衣颇为识相的说起软话,脸上也堆满了讨好的笑。
她这两张面皮的样子,让宋岑寂眉头微簇。
“既是付小姐,宋某当然不会为难,只是这里乃朝廷禁地,闲杂人等一虑禁止入内,你深更半夜跑到这儿,要干什么?”
青衣脑筋一转,指着那棵枯了条的柳树,振振有词:“小女子喜欢柳树,传闻此处有棵百年老柳,偷偷潜入只为观赏一番,顺便拜拜树神,求个如意郎君。”
好荒诞的理由,周遭寂静,连刚才偷袭她的黑衣人也抽了抽眼角。
“拜树神?”宋岑寂一个字一个字的确认。
青衣点头,满眼真挚:“对啊!难道公子没听说过,在圆月时分,只要虔诚对着树神祈愿,就能遇到此生相知相守的如意郎君。”
理由虽然粗劣,但方才确实好几双眼睛都看到她对着老柳树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挑不出什么错。
“那这铁锹?”
青衣继续找补:“这个啊,我想着这地方离家太远,每回来拜太费时,不如从树下铲一抔土回去放在台前日夜供奉,已示虔诚。”
沉默半晌,宋岑寂蓦然一笑,这笑容好似风光霁月,拨云见日:“付小姐下次要来也该挑个好日子,月黑风高,不安全,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一辆马车驶来,看着那张笑意亲和的脸,青衣只能咽下后半句,虚笑着道谢爬上了马车。
等她坐稳,一声短促的鞭声,车轮辘辘而去,不多时便融入夜色中。
“主上相信她说的话?”影二躬身问。
宋岑寂眼底笑意褪去,只留下化不开的森寒:“我像傻子吗?”
影二心神一凛,俯身跪地:“属下失言。”
他轻慢的收回视线:“能躲开影三偷袭的人,世间少有,这个付清怡不简单,起来吧。”
影二舒了口气,站起身:“是,属下也觉得奇怪,京中谁人不知,付国公之女是个体弱多病的娇小姐,多走几步都会喘,平日更是鲜少出门,怎会有如此轻巧的身法。”
“会不会,有人冒充?”
宋岑寂侧头,眸色深晦,过了一会儿,唇角微勾:“付骁平手握西郊大营,多少双眼睛盯着,在他身边安插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主上,那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也往国公府送人?”
他扶了扶手上的青玉扳指,视线遥遥往进广鹜的夜色中去:“已有珠玉在前,再插进去的也不过是些鱼目,当不得什么大用,倒不如捡现成的。”
“付骁平这几日还往太后的静安宫去吗?”
宫里的事另有人盯着,影二退下,换了人上前回话:“回主上,日日都去,前两回还得见,自他说明来意,便不得召了。”
宋岑寂嗯了声,走了两步,忽地停下,回过头:“掘开看看,那树下有什么。”
说完,复又入了竹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