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像一家人的舍友》柑橘鱼

3、第三章

　　当代架空。

　　北米双子亲情／友情向。

　　——

　　对大多数人来说，大学是人生中一个新故事的开篇，但对年仅11岁的阿尔弗雷德和马修来说，如果把大学阶段单拎出来，似乎成不了一个故事。

　　“我们去干什么？”阿尔弗雷德咬着他的三明治，快乐地在长凳上晃着他还够不着地的脚，“马蒂，你想加入社团吗？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海报？”

　　“图书馆吧，”马修趁着阿尔弗雷德东张西望时悄悄舔了一下滴落在手指上的枫糖浆，“我不觉得有有哪个社团会要我们。我们的生理年龄太小了。”

　　“有道理，”阿尔弗雷德意犹未尽地吞下最后一小块面包，“我以前是小学棒球队的，但等我上中学时，他们就都比我高太多了。”

　　“我放弃冰球倒不是因为这个，”马修抬头看一缕流云，“是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我开始和弗朗西斯住在一起，他想给我换换环境，所以我们又来了美国。”

　　“差不多，”阿尔弗雷德正在用舌头探索自己的口腔，回味刚刚吃完的午饭，“我猜你和弗朗西斯住就和我的监护权转到亚瑟手里的原因一样。他们——”

　　男孩竖起食指指向天空。

　　“嗯哼，”马修应了一声，“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还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然后他们开始谈论各自的现任监护人，谈到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不约而同地卡了壳。

　　“马蒂，”阿尔弗雷德飞快地把头向左向右分别甩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或者教职工注意到他们，然后稍稍往马修的方向挪一下屁股，“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对不对？”

　　“是的。”马修用力点头，压低声音回答道。

　　“无论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会保持冷静并给我建议吗？”

　　“是的。”

　　“我怀疑你哥哥在卖屁股。”

　　说阿尔弗雷德是尴尬空气生成器显然是不准确的，他生成的更像是尴尬水，不连续不规则，在地球上形成一个尴尬圈。现在尴尬圈把马修包裹在里面。

　　“我很抱歉。”马修用手指抠住长凳，粗糙的木质边缘让他的指头感觉有一点儿痛，“我没有告诉你我知道弗朗西斯在卖屁股，事实上，我一直在假装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可这是违法的。”阿尔弗雷德满面正气，蓝眼睛瞪得很大，“马蒂，你不能劝劝他吗？”

　　“阿尔弗，他是法国人我是加拿大人而我们在美国。弗朗西斯工作的甜品店发不出工资，又找不到新的工作。可是我们需要钱——非常需要。卖屁股已经是最合法的了。”

　　“我们去图书馆。”美国男孩从长凳上跳下来，一只手抓住自己的书包，另一只手牵着马修，“让社团活动下地狱吧。如果哪天弗朗西斯真的被抓了，我们至少可以给他当辩护律师——如果他们允许未成年人当律师的话。”

　　阳光斜斜地从窗子里照进来，光斑把图书馆里的长桌切割成两半，阿尔弗雷德不拘小节地坐在阴阳线上，动作麻利地从书包侧兜里取出自己的眼镜盒打开，戴好眼镜后啪的一下扣好盒子放回原位。

　　然后他找到图书管理员问清了法律类的书柜所在，一分钟之后就站在那书柜前了。天蓝色眸子里放出来的眼光狠厉得不似儿童，两只手的十个指头磁极一样吸引着书柜上属于异名磁极的书籍。

　　小阿尔弗雷德怀抱一大摞书穿梭在无人的光影之中，小皮鞋敲击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他的金发在发光。他的蓝眼睛在发光。从他的衬衫衣领到皮鞋鞋尖全都在发光。

　　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计划在六天之内读完它们。”阿尔弗雷德说，又往前迈了一步，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将书放在桌上。

　　从阿尔弗雷德说出他怀疑弗朗西斯卖屁股时，马修就做好失去这个朋友的准备了。没人会愿意与妓男的弟弟做朋友的。

　　心安理得地花出去弗朗西斯出卖身体得到的钱是根本不可能的，每一张钞票每一枚硬币都在烫手，揣在衣兜里好像要把衣服烧融，账户上的每一行记录——包括它们背后的0和1——都好像要让电脑爆炸。

　　可是他们要活着就离不开一般等价物。

　　于是马修必须假装自己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假装弗朗西斯的客人们只是他的男朋友和女朋友，假装他的监护人还是家里没破产之前的风流倜傥的情场经验丰富的学艺术的青年学生，而不是一个卖屁股养弟弟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胡子拉碴的大叔。

　　没钱，马修就只能上公立高中。只能对自己的家庭背景遮遮掩掩还遮掩不住，忘记因为被锁在储物柜而缺的一堂堂课是不可能的，忘记被摁进马桶的经历是不可能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弗朗西斯靠这种见不得人的营生改善生活，即使是在老板还发的出工资以前。

　　迈开僵硬的双腿，展开两条胳膊，已经有些短的衬衫袖子缩到肘部，马修一下子抱住了阿尔弗雷德，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向上向下都不太合适，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

　　“你怎么啦？”阿尔弗雷德笨拙地拍着马修的背，他见过亚瑟做出过这样的表情，在开学前意识到自己只能给他买二手课本时。

　　“你太好了，阿尔弗。”马修低声啜泣起来，“有个兄弟的感觉真好。”

　　“当然，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是啊，”马修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学着阿尔弗雷德的样子扬起笑脸，“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我很会哄人，”阿尔弗雷德瞟了一眼远处的图书管理员，感觉他似乎要过来了，就带着马修钻到桌子底下说话，“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在交换，因为你告诉我弗朗西斯卖屁股的秘密——亚瑟是个爱哭鬼。他喜欢躲起来哭，一点都不像你这么大方，但是我们的家太小了，所以每次我都能发现他，然后我就会像一个英雄一样哄他。”

　　“你真是个超级英雄！”马修很小声地说，“我没见过弗朗茨哭过，他总在笑，可是笑容很假，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亚蒂瘦得能数出他身上有多少根骨头，我害怕他有一天会活活饿死。昨天晚上我快吓死了，我以为，以为他终于熬不过去了。当时我在想如果我把汉堡给他吃，亚瑟能不能活下来。幸好他只是在给学生加课。”

　　“会活下去的，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哪怕我们不得不去住沃尔玛的停车场，我们也会活下去的。”马修握住了阿尔弗雷德的手，两个小孩在图书馆的桌子底下缩成一团。

　　马修压根没想过他和阿尔弗雷德才认识了不到72个小时，他觉得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不过，你不知道……”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把声音的话说出来。马修擅长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擅长假装自己是个天真的聪明小孩，擅长假装自己非常幸福。

　　可是阿尔弗雷德也很擅长这些。

　　“让我猜猜，”现在蓝眼睛男孩的眼眶里也开始有泪珠打转了，“亚瑟被炒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