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人·先行版》免柿子

29、永失吾爱

　　屹立于力量之巅，正试图将混乱的灵魂权柄纳入绝对掌控的艾尔维拉，心脏猛地一缩！

　　那并非物理上的攻击，而是一种源于血脉最深处的、契约般的联结骤然断裂带来的剧痛！
　　仿佛她生命中某个最重要的锚点，毫无征兆地崩碎、湮灭，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虚无与冰冷的恐慌。

　　“尔利…”艾尔维拉捂住胸口，那张因掌控神力而永远冰冷漠然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不…不可能…”

　　她甚至来不及细思，身体已然遵循本能行动。
　　周身恐怖的神力涌动，空间在她面前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撕裂！
　　她一步跨出，已然穿越了无尽距离，直接从她的黑暗神殿，出现在了那片开满黑色蔷薇的莱茵镇废墟之上。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蔷薇花香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哀伤绝望的甜美。

　　然后，她看到了。

　　在那片废墟中央，蔷薇开得最盛的地方，她唯一的女儿，尔利，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穿着那身破旧的护甲，而不是华贵的长裙，安静得如同睡着了。
　　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解脱般的平静。
　　她的身体正在缓缓消散，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冰蓝色微光的尘埃，如同逆流的星辰，飘向虚无的天空。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截早已枯萎发黑的蔷薇藤蔓。
　　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联结。

　　“不——！！！”

　　艾尔维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她平日风格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恐慌、以及一种足以撕裂神魂的剧痛！
　　她周身那足以令神魔战栗的恐怖神力瞬间失控，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她为中心悍然爆发！

　　轰！！！

　　周围大片的废墟和蔷薇花海瞬间被夷为平地！化为齑粉！
　　唯有尔利躺着的那一小片土地，被她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保护了下来，完好无损。

　　她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些飘散的光尘，却什么也握不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尔利最后一点痕迹，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最终，她抱住的，只是一具彻底冰冷、正在逐渐失去最后形态的躯壳。
　　那么轻，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掉。

　　“为什么…为什么…”艾尔维拉紧紧抱着尔利逐渐透明的身体，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滚烫的泪水——她成为神明后本不该再有的泪水——竟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尔利冰冷的脸颊上，却无法带来任何温暖。

　　“我做到了…我为你做到了一切…”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困惑，“我给了你权力…地位…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杂碎都跪在你脚下…我为你向整个天界复仇…我掌控了灵魂的权柄…我可以让你得到永恒…我可以让你母亲一族永远荣耀…我可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尔利手中那截枯萎的藤蔓。
　　看到了尔利那异常平静的、仿佛终于获得安宁的睡颜。

　　一个她一直刻意忽略、一直用疯狂和野心去掩盖的可怕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所有的“为了你”，或许从来都不是尔利真正想要的。

　　她给予的所有“荣耀”和“权力”，对尔利而言，或许只是更加沉重的枷锁和痛苦之源。

　　她夺走的…才是尔利唯一珍视的。

　　巨大的、迟来的悔恨与绝望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吞噬了艾尔维拉。
　　她紧紧抱着女儿，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发出如同母兽丧子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哀嚎。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我的尔利…”她泣不成声，神明般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母亲错了…母亲真的错了…”

　　在极致的悲痛中，那一直被压抑的、扭曲的真相，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口中倾泻而出。
　　她不是在向任何人解释，而是在对着尔利冰冷的尸体，进行着迟来的、绝望的忏悔。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杀她…那个安娜…”艾尔维拉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的挣扎，“我知道…我知道你在乎她…”

　　“我恨那种在乎！”她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悲伤淹没，“它会让你们变得软弱！变得愚蠢！会让你们为了那些短暂的、渺小的东西，放弃永恒的力量和尊荣！卡西米尔就是那样！他为了那个女孩，为了你…他甚至…他甚至杀了莉莲娜！他背叛了一切！最后落得化为灰烬的下场！”

　　“我害怕…我害怕你走上他的老路！”她痛哭道，“我害怕你像他一样，为了一个人类，毁掉自己，也毁掉我所有的希望！”

　　“而且…而且她的灵魂…太特别了…”艾尔维拉的声音变得恍惚，“斯托顿的转世…与吸血鬼纠缠两世…那种跨越生死的强烈羁绊…是唯一能撬动天界冰冷规则、夺取灵魂权柄的‘钥匙’…”

　　“我需要那份力量！”她仿佛又陷入了曾经的偏执，“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不仅仅是为了向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吸血鬼证明…更是为了能真正地…保护你！有了绝对的力量，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再也没有人能质疑你！我们可以永恒地在一起，站在一切的顶端！”

　　“我以为…我以为除掉她，拿走她的力量，是对你好…我能给你更好的…我能弥补你父亲没能给你的一切…”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茫然与悔恨，“我以为…等你拥有了一切，你就会明白…你就会…”

　　她的话语停住了。

　　因为她怀中的尔利，身体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了。
　　最后一点冰蓝色的光尘，从她指缝间悄然溜走，飘散在带着蔷薇花香的夜风中。

　　彻底消失了。

　　她终究，还是没能明白。

　　艾尔维拉僵在原地，双臂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怀中却空空如也。

　　只有那截枯萎的蔷薇藤蔓，从虚空中落下，掉在她的掌心。
　　尖锐的刺，扎破了她的皮肤，一滴神明的血液渗出，竟是暗红色的，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死寂。

　　她低头，看着那截藤蔓，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

　　她赢得了神战，夺取了权柄，让所有仇敌跪伏，实现了所有的野心。

　　可她输了。

　　输掉了她唯一真正拥有的，唯一真正想要的。

　　她所有的“为了你”，最终都成了杀死“你”的利刃。

　　旷野的风吹过，卷起黑色的蔷薇花瓣，拂过她苍白失神的脸庞。
　　曾经掌控一切、睥睨众生的黑暗神祇，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柱，蜷缩在废墟之上，抱着女儿留下的唯一遗物，发出了无声的、却比任何哭泣都要绝望的悲鸣。

　　永恒的寿命，无上的权柄，此刻都成了对她最残忍的惩罚。

　　她将带着这蚀骨的悔恨与失去，在她用野心和鲜血铺就的、冰冷而空旷的王座上，永恒地…孤独下去。

　　而那片黑色的蔷薇，依旧在风中寂静地盛放，红得发黑，如同干涸的血迹，又如同永恒凝固的悲伤，无声地包裹着这片绝望的土地，以及土地上那位失去了一切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