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人·先行版》免柿子

27、余烬、哀歌与将至的天

　　艾尔维拉消失在黑暗漩涡中，带走了安娜最后的存在痕迹，也抽空了战场上所有残存的意义。
　　她留下的毁灭浪潮并未停息，失去了最高指挥的黑暗大军反而陷入了一种更加狂乱、无差别的毁灭欲望之中，如同失控的野兽，疯狂地冲击着已然残破的矮人防线。

　　葛里姆尼尔族长浑身浴血，战斧已然卷刃，他发出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带领着残余的矮人战士组成最后的圆阵，死死守护着部落核心的熔炉大厅入口。
　　每一次战斧挥击都沉重如山，每一次怒吼都带着与家园共存亡的决绝。

　　“为了铁须！绝不后退！”老族长的声音嘶哑却依旧震撼人心，激励着每一个濒临崩溃的战士。

　　皮尔从一堆弩炮残骸中挣扎着爬出来，额头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糊住了他一半视线。
　　他看到了远处安娜消散的光点，看到了尔利坠落的身影，无尽的悲愤和绝望化作了最后的疯狂。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矮人火药罐和零件，用颤抖的手将它们粗暴地组装在一起。

　　“尝尝这个！你们这些怪物！”他嘶吼着，将一个简易的□□扔进最密集的怪物群中。

　　轰隆！
　　剧烈的爆炸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但也吸引了更多怪物的注意。
　　皮尔被冲击波掀翻在地，咳出大口灰尘，意识开始模糊。

　　斯考特在杂物堆中动了动，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艰难地抬起头，狼瞳看到了陷入重围的矮人，看到了昏迷的皮尔，也看到了远处那个躺在废墟中、一动不动的白色身影——尔利。
　　一股强烈的、保护同伴的本能压过了伤痛。
　　他发出低沉的、充满痛苦的嗥叫，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向皮尔，用身体挡开扑来的小型腐蚀生物，试图将皮尔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天空中的羽翼族伤亡惨重，凯兰的翅膀也受了伤，但他依旧在奋力组织着残存的族人，从空中进行着徒劳却英勇的骚扰攻击，试图为地面的矮人分担一丝压力。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抵抗。
　　每一声战吼之后，都可能伴随着一名战士的倒下。
　　铁须部落，仿佛风中残烛。

　　就在这最后的绝望时刻——

　　大地，忽然轻微地震动起来。

　　不是那种毁灭性的震动，而是一种深沉、厚重、带着古老怒意的脉搏。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漫长的沉睡中被彻底激醒。

　　紧接着，从森林的各个方向，响起了奇异的声音。

　　东方，传来了清越空灵的水流鸣响，仿佛无数溪流在欢唱。
　　一道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蓝色光晕如同潮汐般漫过战场，所过之处，那些被腐蚀的土地竟然开始缓慢地焕发出微弱的生机，低阶的阴影生物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惨叫，身体冒出白烟，迅速消散！
　　是水灵！她们履行了承诺，联合了更多的水之精魄，发动了最大范围的净化之力！
　　虽然无法直接攻击强大怪物，却极大地净化了环境，削弱了黑暗大军的力量根基！

　　西方，森林深处，那些参天的古木无风自动，树叶发出震耳欲聋的沙沙声，如同千万人在同时怒吼！
　　巨大的、由纯粹自然能量构成的根须破土而出，如同巨蟒般缠住那些腐化的巨兽和强大的亡灵，将它们狠狠勒紧、拖入地下！
　　古树长者的愤怒终于被点燃！它们或许行动缓慢，无法远离扎根之地，但其力量范围之内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南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无数林妖从阴影中钻出，它们没有直接攻击，却开始疯狂地制造混乱的幻象，偷走黑暗生物手中的武器，或者引导它们互相攻击。
　　它们的行为诡谲难测，却有效地扰乱了敌军的阵脚。

　　森林本身，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愤怒地排斥着这些不属于自然的入侵者！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黑暗大军的攻势为之一滞！矮人和羽翼族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是它们！是森林的其他守护者！”凯兰在空中惊喜地喊道，尽管声音虚弱。

　　葛里姆尼尔族长精神一振，怒吼道：“Zharr! Alkhund gorak thik! Azagal!” (好！大地在帮助我们！战斗！)

　　残余的战士们爆发出最后的勇气，发起了反击。
　　在森林守护者的协助下，剩余的黑暗生物终于被逐渐清理、净化或驱散。

　　当最后一只腐蚀生物哀嚎着化为黑烟消散时，战场上只剩下了一片狼藉、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一般的寂静。
　　幸存者们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望着满目疮痍的家园和同伴的尸体，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只有无尽的悲伤与茫然。

　　皮尔在斯考特的舔舐下悠悠转醒，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第一个念头就是：“安娜…尔利…”

　　他看到斯考特焦急的眼神，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全身的剧痛，和斯考特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向尔利最后坠落的地方。

　　尔利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身上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暗蓝色的血液，蒙眼的纱布被染得一片污浊。
　　她没有死，但看起来比死亡更加令人心碎。

　　皮尔和斯考特靠近时，她似乎有所察觉，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尔利…”皮尔的声音干涩沙哑，“…结束了…我们…守住了…”

　　尔利没有任何回应。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侧过身，蜷缩起来，像一个被彻底抛弃的孩子。
　　她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她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来，那不是哭泣，而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撕裂后无法承受的悲鸣。

　　她伸出手，徒劳地抓挠着安娜最后消失的那片冰冷空气，指尖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血痕。
　　一遍，又一遍。

　　“啊…啊…”她发出不成调的音节，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剩下最原始的痛苦。

　　皮尔和斯考特站在旁边，手足无措，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尔利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崩溃与绝望之中。
　　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压抑的哀鸣和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北方那处幽暗峡谷的祭坛深处，艾尔维拉正悬浮于空，闭目消化着那来之不易的“钥匙”——安娜全部的灵魂与生命精华。
　　她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越来越恐怖，甚至引动了天象异变，峡谷上空的乌云剧烈翻滚，道道惨白色的闪电如同天罚之眼般不断劈落，却又被她周身浓郁的黑暗能量吞噬吸收。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漩涡般的眼眸中，此刻竟闪烁着一种近乎神圣却又无比亵渎的狂热光芒。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原本停滞了数百年的力量瓶颈正在松动，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撼动世界根基的伟力正在她灵魂深处孕育。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层和云层，投向了那凡人无法触及的、光辉灿烂却又冷漠无情的天界领域。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等着吧…”她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积累千年的怨恨与即将得偿所愿的饥渴，“…自以为是的‘天子’们…你们掌控生死、裁定灵魂权柄的日子…到头了…”

　　“…用这跨越生死羁绊的灵魂铸就的钥匙…我将撬开你们那所谓‘永恒天堂’的大门…”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她的声音在祭坛中回荡，充满了令人战栗的野心与毋庸置疑的力量。

　　而在下方的战场上，无人知晓这场即将波及整个世界的、凡间与天界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
　　他们只沉浸在眼前的失去与悲伤之中。

　　皮尔最终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到什么，轻轻拍了拍尔利不断颤抖的、冰冷的肩膀。

　　“我们…得走了…”他声音哽咽，“这里不安全了…”

　　尔利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斯考特发出低低的呜咽，用头轻轻蹭了蹭皮尔，又担忧地看着尔利。

　　残阳如血，将废墟和幸存者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铁须部落的炉火虽然未熄，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热。
　　一场局部的战争结束了，但另一场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战争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了整个世界的天空。
　　而失去了一切的尔利，她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