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暖阳》唐玄晚

3、“你可喜欢？”

　　自那日漱玉□内近乎撕破伪装的对峙后，已过了半月。

　　凌霜雪试图恢复以往冰封般的修炼状态，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师妹连同她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语一同摒除在心门之外。她依旧终日枯坐玄冰台，引动周天寒气，试图让经络中流淌的灵力重新变得纯粹而冰冷。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道暖阳般的身影，那带着哽咽的质问，那按在心口滚烫的掌心，还有那句“我修你”……如同在她完美无瑕的冰之道心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偶尔灵力运转至关键处，那日失控的心跳声便会不合时宜地回响在识海，带来一瞬间的凝滞。

　　这日，她正试图驱散这烦人的“心魔”，洞府口的禁制再次被触动了。

　　不同于上次的急促，这次的光华闪烁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却又掩藏不住雀跃的节奏。

　　凌霜雪眉心微跳，强行压下的纷乱思绪又有翻涌的迹象。她甚至不用散开神识，那股熟悉又扰人的暖意已经透了进来。

　　苏暖阳的身影出现在洞口，这次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冲进来，而是先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明媚得有些过分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师姐！”

　　凌霜雪没有睁眼，声音淡漠：“何事？”

　　苏暖阳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几步走到修炼台下，却没有再贸然踏上去。她双手背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师姐，我前几日随宗门队伍去了一趟南疆秘境，”她语气轻快，带着献宝似的得意，“得了一件……嗯，十分难得的稀罕物！特地拿来送给师姐！”

　　凌霜雪终于掀开眼帘，浅淡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宗门所获，当上交库房，或留作己用。不必予我。”

　　“哎呀，这个不一样嘛！”苏暖阳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凌霜雪垂在冰台上的衣袖，“这东西，库房那些老头子才不懂欣赏呢，只有配得上师姐！”

　　她说着，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终于拿了出来。

　　那并非什么灵光四溢的法宝，也不是什么奇花异草。

　　在她白皙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冰。

　　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并不规则，通体剔透无瑕的寒冰。奇异的是，这冰块中心，竟封着一小簇跃动的、金红色的火焰！

　　冰与火，这本该截然对立、互相湮灭的存在，此刻却以一种极其诡异又和谐的方式共存着。火焰在冰芯中无声燃烧，舒展着柔和而温暖的光晕，将周围剔透的冰体映照出流光溢彩的瑰丽色泽，而外层的寒冰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依旧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冰封之火。

　　凌霜雪清冷的眸光，在触及那冰中火焰的刹那，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她认得此物。乃是极寒之地深处，机缘巧合下，吸纳了一丝太阳精火，却又在瞬息间被万古玄冰彻底封存，方能形成的天地奇物——【冰芯焰】。确实极为罕见，非大机缘不可得。此物于修炼冰系功法者，若能参透其中冰火共生之妙，于道心领悟大有裨益，但也因其内蕴火精，一个不慎，反而易引动心火，扰乱寒冰道基。

　　风险与机遇并存。

　　“师姐，你看！”苏暖阳见她目光被吸引，笑容更加灿烂，带着点讨好，又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冰里的火，像不像……”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带着某种暗示，“……像我？”

　　她鼓起勇气，将捧着【冰芯焰】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凌霜雪的指尖。

　　“师姐，”她仰着脸，眼中映着冰中那簇温暖的火苗，也映着凌霜雪冰雪般的容颜，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一丝狡黠的试探，笑问道：

　　“你可喜欢？”

　　洞府内一片寂静。

　　只有那冰芯中的火焰，在无声地跳动，金色的光晕流转，映在凌霜雪白皙的脸上，明明灭灭。

　　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那冰与火的奇迹之上，又缓缓移向苏暖阳那双盛满了期待、几乎要溢出来的眼眸。

　　这礼物，与其说是稀罕物，不如说是这小师妹又一次莽撞而直白的“进攻”。带着她特有的温度，不容拒绝地，想要融化她周身的坚冰。

　　凌霜雪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应该拒绝的。应该冷声斥责她不该浪费机缘在此等无用之物上，应该告诫她此物于自己修行有扰，应该让她立刻拿着东西离开……

　　可看着那冰中燃烧的、温暖却不会灼伤她的火焰，看着苏暖阳那几乎将“快收下快收下”写在脸上的表情……

　　那些冰冷的、拒绝的话语，在喉间滚了滚，最终，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触碰到那块封存着火焰的寒冰。

　　在接触到苏暖阳温热掌心的前一瞬，巧妙地将【冰芯焰】拈了起来。

　　触手冰凉刺骨，那是万古玄冰的寒意。可冰芯深处，又隐隐传来一丝奇异的、不容忽视的暖意，顺着指尖，悄然蔓延。

　　凌霜雪垂眸看着掌中之物，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看苏暖阳，只是望着那冰中火，用比平时更低沉、更轻缓的嗓音，淡淡地，听不出什么喜怒地，应了一个字：

　　“……嗯。”

　　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

　　但这一个“嗯”字，对于素来惜字如金、拒人千里的凌霜雪而言，已是破天荒的回应。

　　苏暖阳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般在她心底炸开，眉眼瞬间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她知道，她赢了这一小步。

　　师姐收下了她的“火”。

　　凌霜雪握着那块带着奇异温度的冰，感受着那丝暖意如同细微的电流，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经络，与她修炼多年的冰寒灵力产生着微妙的对冲与交融。

　　她抬起眼，看向笑得像只偷腥小猫般的苏暖阳，本想再维持一下师姐的威严，说些什么。

　　可最终，她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过分灿烂的笑容，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还不回去修炼。”

　　声音依旧带着惯常的冷意，却似乎……不再那么冻人了。

　　苏暖阳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知道啦，师姐最好啦！”，这才心满意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漱□□。

　　洞府内重归寂静。

　　凌霜雪独自一人，低头凝视着掌心那冰封的火焰。

　　冰，是她的道。

　　火，是那个闯入她世界的……苏暖阳。

　　冰与火，能否真正共存？

　　她不知道。

　　但她握着这冰芯焰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