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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兄长 ...

  •   月城。
      春夜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街心一青一黑的两抹背影挤进了巷尾的一家客栈。

      崔令容拢了拢被雨打湿的鬓发,与萧寒声在角落的空桌坐下,刚点了两碟小菜,邻桌三个茶商打扮的汉子就扯开了话题。

      “听说了没?皇城崔家那档子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

      蓝衣汉子呷了口酒,声音压得低,却足够周围人听清,“崔大义要流放了!说是贡茶有问题,还贪图油水往里面掺了陈茶,啧啧,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就犯这种糊涂?”

      “诶,人老了就糊涂!”另一个精瘦汉子拍着桌子接话,“也就他儿子崔令裕有点本事,爹刚被抓就献上天目茶,宫里居然还认了,现在崔家的茶比以前还俏喽!”

      话头刚起,就被个尖嗓子打断:“哎,你们听说没?崔令裕前阵子还要娶他那妹妹,诶哟喂,哪有亲兄妹成亲的道理!”

      “啥?”蓝衣汉子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亲兄妹?这也太荒唐了!崔大义怎么教的儿子?”

      “荒唐?我看是你们不知道内情。”

      角落里突然响起个慢悠悠的声音,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捋了捋胡须,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那崔令裕,根本不是崔大义的亲儿子。”

      满桌顿时静了,连窗外的雨声都仿佛停了一息,那人抿了口酒,宛如说书般:“不过听说那姑娘抵死不从,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就没信儿了。”

      这些话砸进崔令容的耳畔,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反驳“我爹是被人陷害的”,想嘶吼“崔令裕是蓄谋已久”,可话到嘴边,终究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何必呢?

      这些人隔着千里,凭着几句流言就断定父亲的罪、追捧崔令裕的“能”,他们眼里的黑白,本就是被人刻意编造过的。

      就像那时的她,也曾被蒙在鼓里,以为天塌下来有“兄长”顶着。

      记忆渐渐沉下去,落回那个混乱的清晨。

      官差踹开崔府大门时,她正与父亲品茶,下一瞬,铁链锁上父亲手腕的声响,和母亲倒地的闷响,成了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

      崔令裕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拦在官差面前喊“我爹是被冤枉的”,转头又对她说“令容,照顾好娘,我来处理”。

      她信了。

      她守在母亲床前煎药喂水,看着他每日风尘仆仆地回来,夜里特地端着炖好的鸡汤去书房找他,想让他补补身体。

      可她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崔令裕压低的怒喝:“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记忆中她的“兄长”从未如此说话过,即使生气,也是一副笑如春风的样子。

      是卫风的声音在辩解:“少爷,那烘干记录本找遍了老谷的屋子都没见着,李大说他……”

      “找!找到之后立刻销毁!”崔令裕的声音淬着冰,一字一句道:“还有那个李大,知道得太多,让他永远闭嘴!记住,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崔令容端着鸡汤的手猛地僵住,汤碗沿烫得指尖发麻。那本父亲亲手核对、谷叔每日登记的册子,记录着每批茶叶的烘干时辰,是最硬的证据,可出事之后,这本册子就“不翼而飞”了。

      崔令裕为什么销毁证据,还要让知情人闭嘴?!

      血一下子冲上头顶,她想冲进去与崔令裕对峙,可理智稳住了她的情绪。

      她抬脚便跑,不料后颈却被狠狠攥住,力道大得要将她骨头捏碎。是卫风,他不知何时发现了她的存在,此刻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狼。

      “小姐,少爷请你进去。”不容她拒绝,卫风硬生生将她拖进书房。

      崔令裕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茶经》,见她进来,脸上竟还挂着平日那般温和的笑,仿佛刚才的怒喝只是幻觉。

      他的目光落在崔令容脸上,笑如春风:“令容来了,这是特意给我炖的鸡汤?还是妹妹心疼我。”

      他说着,便伸手要去接汤碗,指尖刚要碰到碗沿,崔令容扬手,整碗滚烫的鸡汤带着她浑身的力气,狠狠砸向他的胸口!

      乳白的汤汁劈头盖脸地砸向他,滚烫的油星子溅在下颌,瞬间烫出几个红痕。

      “少爷!”卫风低喝一声,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佩刀“噌”地弹出寸许寒光,他眼神一厉就要拔尽,崔令裕一记眼刀扫过,卫风动作猛地顿住,咬牙将刀按回鞘中。

      “是你做的?”崔令容胸口剧烈起伏,指尖还残留着汤碗的余温。她死死盯着崔令裕,声音因愤怒而发颤,“贡茶的事,是你陷害父亲?”

      “你都听到了。”他没有辩解,只是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汤渍,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从容,“听见了也好,省得我在你面前演戏。”

      她冲上前,却被卫风拦住,只能隔着一步的距离嘶吼。

      “父亲母亲待你如亲子,我敬你护你,视你如亲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崔令裕的目光落在她发红的眼眶上,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不过是施舍的愧疚罢了。 ”

      他抬眼看向她,眼底翻涌着积压了多年的戾气:“当年是崔大义将我父亲引去有山匪的那条路!他们养我,不过是怕世人骂他们忘恩负义!”

      “不,不是的。”

      崔令容两岁那年,父亲将崔令裕接回了家,父亲说,以后他就是她的兄长,她要敬他护他。

      她九岁时,崔令裕十五岁,被学堂里的同窗欺负,她和宝珠气势汹汹的去堵人,宝珠自小习武,区区几个少年不在话下,她举着木棍威胁那些人,“下回再听到你们嚼舌根,我就……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后来,母亲告诉她,兄长其实是父亲好友沈泯恩之子,他南下时遇山匪不幸坠崖,没过多久他母亲也病逝,临走之前将独子托付给崔大义抚养。

      她父亲决不会因利陷害他人。

      方才还满是戾气,下一瞬,那股狠戾却骤然收了,崔令裕脸上竟浮出几分近乎平和的神色,只是那平和里藏着说不出的怪异:“令容,我待你是不一样的。”

      他又逼近一步:“我不要你视我为兄长。”

      崔令裕的声音放得极柔,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灼热。

      “你姓崔,我姓沈,本就没血缘关系。等过阵子我会告知世人真相,届时就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你做我的妻,我们一起守着这份家业,可好?”

      “你疯了!”

      崔令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出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相处了数十年,此刻,竟觉得十分陌生。

      崔令裕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旋即拔下头上的银簪,只凭着一股狠劲,将簪子狠狠刺向他胸口。

      “噗嗤”一声轻响,银簪没入近半,并蒂莲的簪头映着崔令裕震惊的眼神,随即被涌出的鲜血覆盖住。

      崔令裕的笑僵在脸上,没躲,也没还手,只是低头看着胸口的凶器,这只并蒂莲的银簪是他送的。

      “少爷!”卫风猛地冲上前,一把推开崔令容,将她狠狠甩在地上。

      手背擦过地上的碎瓷片,血珠瞬间涌出来,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死死盯着崔令裕胸口那支颤巍巍的金簪。

      “我要杀了你!”她嘶吼着。

      崔令裕抬手按住簪子,没拔,反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朵荷花,抬眼看向地上的崔令容,眼底是病态的痴迷。

      “未来的沈家主母,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浑身一颤,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卫风用脚按住肩膀,难以动弹。

      就在这时,崔令裕转身走向书架,抽出一本书。随着书页被抽走,整面书架竟“咔哒”一声,缓缓朝侧面平移开,露出一间密室。

      密室里没点灯,借着书房的光,能看清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少女梳着双垂髻,着青色襦裙,清丽如荷。

      “这间密室,我三年前就准备好了。”

      崔令裕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他轻抚画像上少女的脸颊,指腹在画纸上摩挲,“令容,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胸口的金簪还在渗血,他却笑得愈发满足:“外面太吵,不适合你。成婚之前,你就先在这里住着,等我处理完外面的事,就来接你做我的新娘,未来的沈家主母。”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崔令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眼泪混合着恨意滚落。

      原来这个人,早就把她当成了笼中的猎物,连囚笼都提前备好了。

      卫风架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密室里拖,她挣扎、呐喊,却无济于事。

      一副粗重的铁镣扣在她脚上,铁链“哗啦”一声拖过地面,另一端死死锁在墙角的铁桩上。

      “只要你听话,我就尽早来接你。”

      崔令裕轻声说,手搭上了书柜的木纹,书架缓缓合拢,从书房透过来的烛光越来越淡。

      “轧轧”的声响里,崔令容看着那道缝隙一点点变窄,最后彻底消失。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光亮,却只捞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黑暗彻底将她吞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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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1.有榜一周五更 无榜三更~会顺利完结滴,放心追更 2.专栏有一本预收文,《渣了世子成为贵妃后》 强娶豪夺+臣夺君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