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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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声十三岁离开王府闯荡江湖，两年后加入临星阁，这八年内，所有的任务对象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这些人临死之前，跪在他的脚边，拉着他的衣袂苦苦求饶，会说一些自欺欺人的话，试图换来他的心软。
可他不会心软，更不会对他们产生同情，因为他的刀下，不会有一桩失败的任务。
可现在，没有长刀的压迫也没有死亡的威胁，昏黄的烛火映着崔令容真诚的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只有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期待。
这与他过去八年里见过的所有眼神都不同。
那些人死前的哀鸣还在耳畔回响，可此刻心头翻涌的，却不是完成任务的冷硬，而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碎的慌乱。
他手指捏紧了衣摆，“我不能再这样欺骗她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另一个念头盖过了。
崔令容只是刀下猎物，所有的温情与期待，不过是他为了完成任务编织的假象。
于是萧寒声迎上她的目光，勾唇一笑，“好。”
这声“好”轻得像烛火跳动时拂过耳畔的风，却让崔令容眼里瞬间漫开了细碎的光。
她眉眼的俏丽更甚，连带着语调都染上了几分雀跃：“那…你早点休息，我们明日便启程回皇城。”
她只当他是默认了这份约定，提着裙摆轻步退了出去，离开时桌边烛火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映在他脚边。
萧寒声松开手，衣摆上的褶皱深了几分，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让混乱的思绪清明些。
“她只是刀下猎物。”他低声对自己说。
烛火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面上，孤寂又落寞。
“她当真只是你的刀下猎物吗？”
暗夜里，一声幽幽的问句在室内飘荡。
窗棂“吱呀”轻响，一道黑影翻身而入，中年男子右耳斜斜划下一道刀疤，直抵脖颈，在烛火里半明半暗。
萧寒声闻声抬眸，见来人模样，当即拱手垂眸，“阁主。”
烛龙没应声，只缓步上前，靴底碾过地面的声响在静室里格外清晰。他盯着萧寒声，眉峰微挑，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锐利：“人是你杀的？”
他指的是江厂，那夜被他一枪钉在了石墙上。
“是他贪功接了私活，要取我性命。”萧寒声抬眼，目光坦诚无遮，“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自保？”烛龙忽然“啧”了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佩刀，语气里满是拆穿的意味，“若只是自保，你会下死手，一枪洞穿他心口？为了个女子，值得你动这么重的杀念？”
萧寒声唇瓣微动，刚要解释，烛龙却抬手阻了他的话。这世上能让他心甘情愿收敛锋芒的人不多，烛龙便是其一，他便乖乖闭了嘴，静等下文。
烛龙望着他，沉默半晌，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沉郁的叮嘱。
“你如今仍是我临星阁的刀客，我来是要提醒你，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对他人动恻隐之心，尤其是你的刀下猎物。雇主付了银子，我们便要守本分，可不能因一时心软，坏了阁里的规矩，也对不起人家的托付，懂吗？”
话落，他抬手拍了拍萧寒声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隐晦的安抚。
“我已给阁中其他人递了话，往后，没人敢再接针对你的任务了。你为阁里辛苦这么多年，这就算是我给你的补偿吧。”
留下这句话，他转身掠至窗边，身影一晃，便如融入墨色般消失在夜色里，只余下窗扇还在轻轻晃动。
静室重归沉寂，烛火跳动着映出萧寒声的身影，他立在原地未动，方才烛龙的话，却在耳畔反复回响。
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对他人动恻隐之心……
思绪正乱，隔壁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木窗响动，轻得像虫翼振翅，却瞬间让萧寒声浑身绷紧。
他足尖点地，几乎是贴着墙根掠过去，刚到房门外，便听见屋内传来利刃破风的锐响。
屋内，崔令容陷在熟睡中，长发散在枕上，呼吸平缓。卫风不知何时已翻窗而入，手中长刀泛着冷光，正朝着榻上人的面门直劈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萧寒声已推门冲进来，腰间佩刀出鞘，“当”的一声脆响，精准架住了卫风的刀刃。
卫风只觉虎口一阵发麻，还没反应过来，萧寒声的脚已踹在他小腹上。
他踉跄着后退，单手撑着长刀勉强稳住身形，嘴角已渗出一丝血迹。
萧寒声横刀挡在榻前，衣摆还带着方才疾跑的风，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卫风擦了擦嘴角的血，喘着气咬牙道：“册子既已在你手上，明日交予主家便是！可她崔令容，当初咱们早有约定，须得由我了结她性命，你岂能拦我？”
“我的差事，是把崔令容平安送到雇主面前。”萧寒声眉梢微挑，握刀的手紧了紧，语气里没半分转圜，“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敢动她，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音落，他已提刀上前，刀刃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而去。卫风勉强扛了两个回合，只觉对方的刀势越来越沉，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手臂发麻。
又挨了一刀后，他踉跄着后退，捂着渗血的胸口咳道：“好，好个萧寒声！明日主家会亲自来接人，你莫要食言！”
说完，他不敢再多留，转身踉跄着扑到窗边，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色里。
屋内重归安静，烛火在铜台里明明灭灭，将萧寒声的影子投在床幔上，像一尊凝住的石像。
他立在榻前许久，目光落在崔令容熟睡的脸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好在先前那碗药里掺了足量的助眠药材，方才的动静没扰到她半分。她平躺着，长发散在枕上，眼睫纤长如蝶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睡得安稳又沉实。
萧寒声轻轻替她掖好被角，睡梦中的少女似是做了美梦，眉眼忽然柔和下来，唇角悄悄勾起一点浅淡的笑意，衬得那张素净的脸愈发灵动。
他的手不自觉抬了起来，指腹悬在她眉梢前，只差一寸就能触到那温热的肌肤。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墨影寻来了。萧寒声指尖一顿，迅速收回手，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冷寂。
二人轻手轻脚退出房间，掩上房门时，还特意留了道缝隙，好注意屋内动静。
墨影瞧着自家世子眼底藏不住的心事，先开了口：“属下已经给王爷传了信，说您的任务明日便能了结，完事就即刻回京。”
萧寒声闻言，只淡淡应了声“嗯”，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墨影轻叹一声，世子肯回王府，本是天大的喜事，换作往日，他至少会松口气，可如今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那……崔娘子呢？明日当真要把她交给她兄长？”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声极轻的“嗯”。
墨影知道再多问也无益，话锋一转：“世子，那半本册子……属下能否再看一眼？”
他同样清楚，这册子对于崔令容来说的重要性，他要留个后手，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
＊
天刚蒙蒙亮，崔令容便醒了。明明说好今日一早就动身，可她起身寻遍整个小院，却没见着萧寒声的影子，连他昨夜贴身收着的那半本册子，也没了踪迹。
慌乱如潮水般漫上来，她强压着乱跳的心脏，快步寻来徐宁，将还未醒过来的老谷小心抬上马车，叮嘱徐宁务必将人送到城郊的庄子上好生修养。
外头的蝉鸣陡然变得刺耳，叫声裹着暑气钻进耳朵，搅得她心乱如麻。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崔令容眼睛一亮，以为是萧寒声回来了，忙不迭地冲出门去。
可院门口翻身下马的，却不是她等的人。
身材壮实的汉子，腰间别着柄寒光闪闪的斧头，脸上还带着赶路的风尘。见了她，汉子眼睛瞬间亮了，几步冲过来，语气激动得发颤：“崔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崔令容下意识蹙眉，望着那张陌生却又与宝珠有几分相似的脸，满心不解：“你……你是谁？”
“崔娘子，我才是肖二啊！”汉子急着解释，嗓门不自觉拔高，“你身边那个是崔令裕派来的人！他把我引去别的地方困住，自己却顶着我的身份，一直藏在你身边！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悄悄潜进皇城后便跟着崔令裕来了扬州来，这才找到你！”
“轰”的一声，崔令容只觉得脑袋里像炸开了惊雷。
若眼前这人是真肖二，那这些日子里，她日日信任、处处依赖的“肖大哥”，又会是谁？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固执地反驳：“不……不可能！他绝不是崔令裕的人！”
那些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他数次救下她，怎会是崔令裕的人！
肖二急得跺脚，伸手就要拉她，“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们得赶紧走，崔令裕已经带人过来了！”
不等崔令容反应，肖二一把揪住她后颈的衣襟，强行拽着她往外走。
可刚到院门口，二人连忙往后退。
小院外，早已被黑压压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分开一条道，崔令裕身着月白锦袍，脸上挂着那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文尔雅的笑意，缓缓朝她走来。
走到近前，他停下脚步，声音轻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令容，别闹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动心
，还差 